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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 (散文)
文/蒋成才
八十年代初,镇上也就两三台黑白电视机,都是富裕人家才能拥有的。收音机倒是多一些。人们在农活不忙,茶余饭后,男女老少围聚在树下,或者墙角凉荫处,山南海北瞎侃,早晨侃到中午,吃完午饭,再接着侃到天黑。那时候虽然贫穷,信息封闭,但是邻居们之间,倒是有很多话题,显得亲昵。除了侃大山之外,最令大家兴奋的,就是外地来说书的。
说书,就是大鼓书。一般都是拖家带口,带上锅碗瓢盆,一个竹板,一只羊皮鼓,衣服被褥之类。儿媳妇打鼓,儿子敲竹板,老头老太太一唱一和,什么西游记,红楼梦,梁山伯之类。有说有唱,绘声绘色。说书人的声音,和鼓声一起,随着故事情节,时而舒缓,时而紧张。
人们最喜欢听的,还是三国演义。每到一处地方,挑个河边扎上帐篷,因为河边吃水方便。天亮鼓咚咚咚一敲,大嗓门一亮,附近的人就知道,说书的来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聚拢过来。
当然,都知道规矩的,听书不能白听,需要给一些报酬………那年代,家家都穷,所谓的报酬,是粮食。什么玉米,大豆,米面,豆油之类,多少不限。不能空着手来听书,如有人不自觉,会被旁边的人耻笑…………因为大家都知道,说书人,就是以此为生,举家流浪的,走到哪里,说到哪里,吃睡都在哪里。也许是千里迢迢之外的甘肃人,也许是山西人,也许是河南人。
说白了,说书就和逃荒差不多,因为家乡实在吃不上饭了,没法养家糊口了,才做这行当。如果家乡衣食无忧,傻瓜才会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去过这样乞讨似的生活。大人不要紧,孩子们也跟着天南海北跑,吃苦受罪。那年月,庄稼地里,今年干旱,明年洪涝,司空见惯的事情。播下了种子,也许来年颗粒无收。
端着碗,拄个木棍挨家挨户乞讨的老头老太太,在八十年代,也是常见的,见到这些人,都知道是苦命人,也没人问个究竟,一般都会给半碗稀饭,两个馒头之类。还别说,那时候人心非常善良。有很多都是被不孝顺的儿子儿媳妇,赶出家门的,认为老了不中用,只能吃闲饭。如果年迈的乞讨者,不幸身染重病,哪天客死异乡,也是常有的事情。找得到家的,就派人通知家里人赶来,料理后事,找不到家的,没办法,只能帮忙挖个坑埋了。
相比纯粹的乞讨者,说书的人,是有尊严的。他们付出劳动了,最起码他们是有知识的,能把一本书,一些典故,抑扬顿挫地说出来,唱出来。相当于现在巡回演出的明星。
那年,镇上北面闸口来了姓许的老头说书,六十多岁,带着儿子儿媳妇,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河边搭了帐篷,起锅做饭。听说是陕北人,许老头老伴去世了。连年干旱,地里没有收成,一路说书到了我们镇上。鼓声一响,镇上男女老少都围过去了,听得如痴如醉。米面油,许老头一家人也没少收,起码吃喝不愁。吃水洗衣服都在河里。
那天不知怎么,许老头的儿媳妇不见了。说是昨夜到河边洗衣服,一夜没回来。大家也急坏了,纷纷猜测,是不是滑进河里淹死了。找了船打捞,水性好的年轻人衣服一脱,下水底摸了几圈,也没头绪。那几天没有说书,许老头一家人焦头烂额附近寻找。没办法,去派出所报警。
第四天,隔壁镇上派出所传来消息,说找到一个女人,外地人。大家到地方一看,果真是许老头的儿媳妇。却披头散发凌乱不堪,呆呆傻傻的失了魂一般。一家人在派出所抱头痛哭。
派出所道出了真相。隔壁镇上三个流氓青年,去我们镇上听书,垂涎许老头儿媳妇的姿色,那天傍晚听完书没回家,在河边附近埋伏下来,天黑见许老头儿媳妇一个人去河边洗衣服,围上去把她强行带到十多里路外的隔壁镇上,关在屋子里。吃饱喝足后,把许老头儿媳妇衣服扒光,在她肚皮上打扑克牌,谁赢了谁强奸。就这样折腾了几天。
许老头知道儿媳妇这样的遭遇,羞愧难当,要从闸口桥上跳下去自杀。幸亏被大家拉住了,好言相劝,儿媳妇和儿子也躲在帐篷里,终日以泪洗面。俩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就在帐篷外傻傻地坐着,看着前来安慰的人们,来一群走一群………大家异口同声,无论如何,会给许老头一家人个交代。这还得了?无法无天了!!!
几天后,那三个犯罪分子被抓住了,冬天在镇上中学操场开了审判大会后,拉到树林子里枪毙了。
犯罪分子被枪毙后,许老头一家人沉默着收拾东西,在镇上百姓恋恋不舍的目送下,含着泪离开了。
去了哪里不知道,也许回到陕北老家务农,也许流浪到别的地方,继续说书,继续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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