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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诗卮言（三则） 南乡子·乘彩舫 作者/李珣〔五代〕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 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李珣采用“南乡子”词牌创作的风土词有17首。这些《南乡子》是词人在南粤生活时对风俗风土的真实再现，融入词人真实情感经历。词作体现出清丽明快、鲜活生动的艺术风格。描绘出一幅幅南国风景图、风俗图、风情图，突破了花间词派描写的窠臼，扩大了词的境界给词体文学注入了新的活力。 李珣的这组《南乡子》都是单调小令三十字，句式为“三，三，七。七，三、七”。写南粤风物，南国地域特色十分明显；写景有新奇、新鲜、新颖的感觉；对人物的刻画，形神兼备，风韵别具，情态宛然；抒思乡之情，幽怨绵长，凄然悲哀。 就这首作品而言，所写内容是南国典型的“采莲”风情。“棹歌”、“荷塘”、“鸳鸯”、“彩舫”、“荷叶”、“莲女”等形象构筑了一幅水乡明丽清净、风趣生姿的图画。从内容和轻松明快的格调上看，明显有南国民歌的风味。 就具体词句所描绘的画面内容来看，有明显的承袭痕迹。“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与梁元帝《采莲赋》中“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以及李白《越女词》中“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等诗句是相似的意趣。李清照《如梦令》中“怎渡，怎渡，惊起一滩鸥鹭”与“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是一样的意趣。只不过词中女郎所表现的情态心理略有不同，前者醉后惶急，后者轻松愉快。所以，所用意象也有不同，一“鸥鹭”，一“鸳鸯”。中唐皎然的《诗式》中有“偷意”的论说，李珣的这首词作正是“偷意”，或许李清照的词也有“偷意”。这说明李珣深受前代诗人同类题材作品和在南粤生活时受江南民歌风味的影响。 这首作品在风情表现中重点刻画的是女子初涩的情思。“莲”谐音“怜”，“鸳鸯”是爱情的象征。女子的羞怯之感通过“偎伴笑”、“折团荷遮”的动作情态来表现，又有“争窈窕”的戏谑之态。就形象刻画而言，比之前代同类题材作品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分生动风趣，美妙可人。 值得注意的是词作不用“少女”、“莲女”的称谓，而用“游女”，并且末句中用“晚照”一词，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词人当时正在游玩，看见莲湖中的女子也在游玩。时间是夏天的傍晚，女子发现有别的人再看自己，还是男性，所以要羞怯地用荷叶“遮羞”或者竞相“遮阳”。也或是词人与女子同乘“彩舫”游玩，彼此相熟，风情玩笑之间，女子有些害羞了（若是如此，女子应该是风情女）。不管是同乘还是旁观，都说明词作融入了词人的真实体验，而这就是李珣风土词作的特点之一。 芙蓉楼送辛渐 王昌龄〔唐代〕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王昌龄，开元十五年进士及第，授秘书省校书郎，后改授汜水尉，再迁为江宁丞。他一生曾两次被谪蛮荒之地：一次约在开元二十五年秋，他获罪被谪岭南；一次约在天宝六载秋，以所谓“不护细行”被贬为龙标尉，李白曾有诗送别。安史之乱后，他在江淮一带，被濠州刺史闾丘晓杀害。 王昌龄号称七绝圣手，他的诗以三类题材居多，即边塞、闺情宫怨和送别，大多是七绝。 此诗大约作于开元二十九年后，时王昌龄在江宁丞任。好友辛渐欲往洛阳，拟由润州渡江，取道扬州北上。王昌龄陪他从江宁到润州，在芙蓉楼饯别。芙蓉楼在润州（今镇江）西北，王昌龄赋两诗送行。第一首为平头联诗，诗曰： 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北楚云深。 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 通过空间景物环境的渲染和融情入景的方式来表达送别好友时内心的凄凉。此为第一天宴别之情形。 第二首正格七绝是次日早上送别时所作。与第一首比较，所表达的情感意旨更加丰富些，除了送别的情意外，还有借嘱托来表明自己的“玉壶冰心”。 古典诗歌特别体格较小的绝句，虽以情感表达为主，但仍有“言事”成分，只是诗中的“事”不必像叙事类诗歌那样具有完整性。这首诗歌中“送客”只是交代事由而已，诗中更多的是传达情志。 “吴”地在三国时属于长江下游一代，是吴国疆域，江宁在现在的江苏，处于长江下游；“楚山”，旧时楚国所处之地。转句言“洛阳亲友”，表达自己身在吴楚之地，心在洛阳。好友欲往洛阳，自己不能同行，自然是心有失落之感，加上好友离别就更加感觉凄凉。那么诗人是怎样把这种情感表达出来呢？ 通常情况下，诗歌中的时空因素很重要，诗句中往往有明确或暗示性的词汇出现，而又是与情景和谐地掺杂为一体。就这首诗而言，“夜入”、“平明”是明确地交代送别时间由昨夜到今晨。空间的延展范围视作品整体意象及表达的情感质素来决定。这首诗中，诗人把凄凉失落的情感放在整个风雨楚山江水之中，而不是只局限于芙蓉楼这一特定的送别地点，这样就不自觉地扩展了空间的广度，以此来传达内心情感悲凉的深度。 高明之处在于诗人言情不是只局限于眼前送别之地，而是更进一步，设想远方洛阳亲友，借此传达自己的高洁“冰心”。第一首中的“寂寂寒江明月心”只是把情感融入眼前之景，借景传情。相比较而言，这一首诗中的情感表达更具有深度和广度。因而此诗成为了经典之作，尤其是“一片冰心在玉壶”一句，千古传唱。 诉衷情·永夜抛人何处去 作者/顾夐〔五代〕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顾敻是五代词人，前蜀王建通正时，作为小臣，一日见秃鹫在摩诃池上飞翔，写了一首讽刺诗，几乎被杀。入后蜀，官至太尉。顾夐善诗词，所作词皆为艳情词，缠绵悱恻，婉怨深致。 诉衷情，唐教坊曲名。毛文锡词句有“桃花流水漾纵横”，又名《桃花水》；因顾夐本词，又名《怨孤衾》。因一首词而令词牌获得别名，可见这首词很有一些特色。 花间词中的女性，几乎都是作者以虚拟的方式来“代入”词人自己，词作中有否更深层的意义寄托，自是众说纷纭。在五代的社会世相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创作花间词的词人，大多是官宦或上层阶级人士，亲身感受到社会的混乱倾轧、更迭频仍以及仕途的命运的变幻莫测。他们在诗酒流连、红楼歌宴之中接触到许多歌姬舞女，或许这些女子也给予他们些许心灵的慰藉。其实这种现象可以看做晚唐士林社会心理消极萎靡风气的延续。 在花间词作中，这些女子的身份——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大致只有两种，即富贵家之女和青楼风情女，犹以后者为主。不能否认青楼之中亦有真情女性，但大多都是风尘浮华、杨花风迹的行藏。那么这些词作中所显示的哀怨真挚、婉柔内敛的特性恐怕只是词人们虚拟的真实而已。所以我们在品读花间词作时不能只看到旖旎情思，而应该透过清词怨句看到词人们因时代而带来的命途多舛、躁动不安的内心。或许这就是一种潜在的寓托，是一种社会心理情绪的寓托而不一定是政治意义上的寄托。 这首词中男子的绝情和女子的痴怨成为一隐一显的因果关系。男子的“绝来音”引发女子的“怨”，但是女子的“永夜”相思又是那么真挚，以致于设想用“换心”的方式来希望男子理解自己的情感。男子的绝情和女子的“怎忍”形成强烈的对比，强化女子内心无奈的极“怨”而又微茫的希冀。当真是可怜人啊！对于词中的“换心”之妙，王士禛《花草蒙拾》说：“自是透骨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亦云“有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并且说：“此等词，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诚为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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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20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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