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诗话 清‧翁方纲

眉月

■郑嵎《津阳门诗》，只作明皇内苑事实看，不可以七古格调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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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但称〔公孙剑舞初第一〕，《津阳门诗》云：
〔公孙剑伎方神奇。〕其注则直云：〔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剑舞
〕、〔剑伎〕语尚可通，至云〔舞剑〕，则毋乃传闻异词耶？岂当时人即以《剑器
曲》名呼为〔舞剑〕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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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人七律，只于声调求变，而又实无可变，故不得不转出三、五拗用之调。此亦是熟极求生之理，但苦其词太浅俚耳。然大约出句拗第几字，则对句亦拗第几字，阮亭先生已言之。至方干〔每见北辰思故园〕，则单句三、五自拗。此又一格，盖必在结句而后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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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曾《咏史》绝句，俗下令人不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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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彦谦师温八叉，而颇得义山风致，但稍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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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都官以《鹧鸪》诗得名，今即指〔暖戏烟芜〕云云之七律也。此诗殊非高作，何以得名于时？郑又有《贻歌者》云：〔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此虽浅，然较彼咏鹧鸪之七律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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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融《李周弹筝歌》起句：〔古人云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乃知此语未必然，李周弹筝听不足。〕此起法，已开元人门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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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致尧《香奁》之体，逆自《玉台》。虽风骨不及玉溪生，然致尧笔力清澈，过于皮、陆远矣。何逊联句，瘦尽东阳，固不应尽以脂粉语擅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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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致尧《寒食日重游李氏园亭》一篇，以七律作扇对格，此前人所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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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十哲，概乏风骨。方干、罗隐皆极负诗名，而一望荒芜，实无足采。杜荀鹤至令严沧浪目为一体，亦殊浅易。大约读唐诗到此时，披沙拣金，甚为不易。即追想钱、刘诸公，已为高曾规矩，又毋论开、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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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亭先生〔绿杨城郭是扬州〕，为时所称，至形诸图画。然唐人韦庄已有〔初日照扬州〕之句，此尤自然可爱也。然韦集又有〔绿杨城郭雨凄凄〕之句，乃华下作，则似乎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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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庄在晚唐之末，稍为官样，虽亦时形浅薄，自是风会使然，胜于咸通十哲多矣

眉月

■罗虬《比红儿》诗，俚劣之甚，亦胡曾《咏史》、曹唐《游仙》之类。乃以此得名于时，亦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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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唐如巫婆念咒化斋，令人掩耳，欲其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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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诚斋谓〔诗至晚唐益工〕，盖第挑摘于一联一句间耳。以字句之细意刻镂，固有极工者。然形在而气不完，境得而神不远，则亦何贵乎巧思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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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杼山《观王右丞维沧洲图歌》云：〔沧洲说近三湘口，谁知卷得在君手。披图拥褐临水时，潇然不异沧洲叟。〕此篇在唐人本非杰出之作，而何仲默题吴伟画，用此调法，遂成巨观。此所贵乎相机布势，脱胎换骨之妙也。今若取杜陵题画脍炙人口之大篇，摹其韵句调法，有是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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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琴诗》〔若言弦上有琴声〕云云，已为禅偈子矣。而杼山《戛铜碗为龙吟歌》云：〔未必全由戛者功，声生虚无非碗中。〕则更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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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话》载唐僧齐己谒郑谷献诗：〔自封修药院，别下著僧床。〕谷览之云：〔请改一字，方可相见。〕经数日，再谒，改云〔别扫著僧床〕。谷嘉赏，结为诗友。此一字，元本改本俱无好处，不知郑谷何以赏之？唐诗僧多卑卑之格，惟皎然、灵一差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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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子之诗，闺秀之诗，各自一种。随其所到，皆可成名。独于应制之作，非其所宜。此体自应求诸文学侍从之彦，岂可以此等当之！若唐诗内所载上官婉儿与贝州宋氏姊娣诗，皆是也。近日顾侠君撰《诗林韶濩》，多录释子之诗，殊令人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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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之渐开松浮者，莫如皮、陆之可厌。此所谓〔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也。后之不从事于大本大原，而专以挦扯斗凑为事者，实此一种启之。杨诚斋所以不免也。此事必要从源头打出，方是真境，即圣人所谓言有物也。若〔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则安得有通之日哉！厥弊之滋，不能大追憾皮、陆一辈人。然有志者，竟当自立，奈何怨古人耶？甚矣廓除一切之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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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洋《十选》，大意归重在殷、元结二本，而以《文粹》为备。《文粹》首载
乐章、乐歌、琴操，韪矣。然元次山之《补乐歌》，徒有幽深之韵，未为古雅之则。至皮袭美《补九夏歌》，岂足与韩之《琴操》同日而语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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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宋初柳仲涂以古文名家，远绍韩、柳，其刻石湘妃庙诗，词气亦近樊宗师之徒，
于风雅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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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省虽入宋初，尚沿晚唐靡弱之音。南唐后主诗亦然。骑省《挽吴王》三章，自是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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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畜集》五言学杜，七言学白，然皆一望平弱，虽云独开有宋风气，但于间接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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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昆酬唱》诸公，皆以杨、钱、刘三公为之倡，其刻画玉溪，可谓极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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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京《笔记》：〔晏丞相末年诗，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以来未有。〕又云：〔天圣初元以来，缙绅间为诗者益少，唯丞相晏公殊、钱公惟演、翰林刘公筠数人而已。〕按元献有《临川集》、《紫微集》，今所传元献诗，或未得其全耳。然亦去杨、刘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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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忠《金门寺跋李西台与二钱唱和诗》云：〔五季文章堕劫灰，升平格力未全回。故知前辈宗徐庾，数首风流似《玉台》。〕盖宋初诸公，习尚如此，至欧、苏始挽正之。
○宋初之西昆，犹唐初之齐、梁；宋初之馆阁，犹唐初之沈、宋也。开启大路，正要如此，然后笃生欧、苏诸公耳。但较唐初，则少陈射洪一辈人，此后来所以渐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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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司马池《行色》诗，或谓范文正《野色》诗足以配之。然二诗皆一时伫兴，
故佳。不比后人某声某影，连类成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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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莒公兄弟，并出晏元献之门，其诗格亦复相类，皆去杨、刘诸公不远。渔洋云：〔宋景文近体，无一字无来历，而对仗精确，非读万卷者不能。〕查初自云：〔杨大年、宋子京辈，备为艰涩隐僻，以誇其能。〕二先生之论，可以互参。

眉月

■胡武平、王君玉皆堪与晏、宋方驾。大约宋初诸公，多自晚唐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