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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怀古
文/李不嫁
每个人的消失
只是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
一粒沙
每个人的到来,都未曾拥有立锥之地,像一棵小草
若说伤心,我已伤心过了
若说到咒骂,我可从未有过:哪一朵浪花不在抱头痛哭?
【远方读诗】
说到崖山,有历史常识的人们,谁能忘记南宋数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陆秀夫背负宋怀宗赵昺投海自尽,后宫及群臣大多随之殉国惨烈悲壮的场面?“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的文化论调虽然并不严谨、全面,但它具有一定文化代表性。
这首诗,思虑远而深。崖山之败,只是军事失利王朝覆灭,精英文化的消亡。但国本——人民仍在。战争可以摧毁一个国家,但只要人民还在,国本就不会动摇。文化相对于人民而言,是更次之的事物。战败亡国不可怕,焚书坑儒也不可怕,伏生在则文化典籍就在,典籍不失则文化可兴,文化可兴则国可复。五千年文明史,兴替几复,莫不如是。故而诗人避而不谈文化存亡的问题,而是回归到最根本的“人”这一中心上来。“每个人的消失/只是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一粒沙”。诗人将人比作沙,似乎太微贱,但它有一个前提——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而这并非南宋疆土面积。诗人是将人比作国土,少了一个人,就是丢失了一寸疆土。由此可见这个妙喻的分量和奇伟。
“每个人的到来,都未曾拥有立锥之地,像一棵小草”。这一句让人想到:命如草芥。这句的费解在于,草与沙的关系。死而为沙,生而为草,这是诗人对普通大众生命的一种悲观呈现。然其悲观书写中,却有着生命的礼赞。从无根的草,到有家的沙,生命的倔强、韧性、情怀都在其中了。草离不开土地,哪怕死后化为一粒沙,也要扎根生长,这就是草民的顽强,这就是国民精神和人文情怀。怀古往往因为伤今。第一节寥寥数语,有太多深意。
第二节诗仅两句,但更为深沉。这两句,核心词语有三:伤心、咒骂和痛哭。伤心自不必言,眼见那么多死亡、痛苦,人非草木,孰能不痛!揪心、伤心之余,多少人开骂了,网络上随处可见,不再赘述。但诗人没有咒骂。诗人的高妙之处在于“借泪”——移情于物。诗人将自己的感情,转移到浪花身上。抱头痛哭的浪花,哭出了一片泪海。如此大手笔,如此短小的篇幅,完全不成正比。但是,悲沉的情感,力逾万钧,情感冲击力太过强悍。
另外,诗歌的结构也很有意思。前三句写死,第四句写活(生),五六句写情;第一节写世界(现实),第二节写我(感情)。布局很恰当。然而,比例(句式长短)却是非常规的。第一节里的那种“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分量是等重的。死用了三行,活用了三句,不等而平。诗人对死去的和活着的人们,忧心、伤情并无二致。第二节,伤心与咒骂分行,最后还是回到伤心上来,谩骂无用唯有殇,更显得沉痛。全诗就这么均衡地呈现了一位诗人的“死”“生”“情”,句句有恨,句句含情。
透过诗篇,似乎看到了诗人站在崖山观海的孤独与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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