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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卸钟表的父亲
文/明谦
那个拆卸钟表的人,是我的父亲
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
漂亮地完成了破坏的仪式
然后,把拆散的零件摆放整齐
就像他曾经生活过的日子
安排得那么井条有序
接着,开始清洗;而那些拧不开的螺丝
却让他费劲了脑筋
最后,他只好拿起锤子和錾子
狠狠地砸下去
就像平日里,用他的巴掌
松动我的筋骨一样,那么的解气
我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
听着他笨重的喘息
我知道,这堆残骸
会很快让父亲狼狈起来
我转过身去,生怕突然静下来的世界
会弹跳起螺丝的声音
多年以后,不再需要钟表的摇摆
不再需要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父亲,在突然静下来的世界里
父亲突然变得慈祥起来
最佳点评
初读这首诗,如同在观看一幅颇具动态感的清晰的油画——拆卸钟表的父亲,感觉离我们如此切近,又那么遥远,体验式的代入感依循着某种内在的秩序,让我们可以慢慢进入诗人创作一首诗的过程。随着诗歌叙述的推进,我们可以各自拼贴起心目中父亲的形象,虽然不时会在反讽性修辞中担心父亲成为一个真正的“破坏者”,但是他的那种执著与认真,又让人心生敬意。也许这就是诗人希望达到的效果,对父亲的书写无关美学和道德,它只是个人情感的某种现实回响。
我们在很多场合都可能看到这样一个熟悉的父亲,他在那儿聚精会神地拆卸钟表,这一实体场景会唤起视觉接受上的共情。诗人在此写了“漂亮地完成了破坏的仪式”,这一句里隐含着一种复杂的态度:“我”既像在看热闹,又抱有幸灾乐祸之意。在这种氛围的弥漫中,诗歌所呈现的画风也趋于渐变——由一种看笑话式的不信任,变成对父亲的重新发现。这一转折在字面上来自“突然”这个词,“我转过身去,生怕突然静下来的世界/会弹跳起螺丝的声音”,这里的突然可能还带有假设的意味,其中的担心也呼应着前述的反讽逻辑。而在诗的最后,记忆被拉回到当下,时间不再需要钟表的滴滴答答声来提示,世界变得安静,“突然”一词连续出现三次,父亲由此成为一个被回望的对象。诗人态度的反转在拆卸的钟表和时间的流逝之间定格,而“为人生”的诗歌书写也通达了亲情的永恒性。这首诗在整体上用笔朴实,带有散文化色彩,但在生动的叙事里最终还是落脚于自我救赎式的爱之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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