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赋欣赏

三余草堂

黄河赋
【元】李祁

乾清坤夷，岳奠川会。览四海之萦环，见黄河之如带。下亘寰宇之区，上通银河之泒[1]。折九曲之迂回，泻千里于一快。想成功于当年，微神禹吾谁赖[2]。观其肇迹西土，浚源天渊，浩浩汤汤，翩翩绵绵。或奔放而莫御，或纡徐以夷延，或腾踔奋迅，激强弩以俱发；或喧豗震掉，雷万鼓而并前。耸银关之嵯峨，驱铁骑之森严。忽洪流之浩渺，播余波于两壖。谅一苇之难渡，岂容刀之可言。
思昔龙门未辟，积石未导[3]，荡斯民之衡庐，为鱼鳖之阃奥[4]。暨黄河之安流，嘉玄圭之锡告。济苍生于艰危，拯沉溺于闲燥。昭乎如日月之乍明，廓乎若乾坤之再造。此后之临流而叹者，所以深为鱼之忧，而美禹公之妙也[5]。
逮从西京，治化昭明[6]。何壮心之未已，复驰骛于远征。命彼张骞使于西垠，穷二水之所自，至盐泽而陆沉[7]。是虽足以知黄河之源委，要未可与神禹而并称。盖其甘心远方，疲弊中国，孰若疏凿功成，免民鱼鳖。灵槎泛泛，使节煌煌，孰若乘彼四载，经营四方。竹杖诡奇，蒟酱甘好，孰若水土既平，稼穑是宝。吾于是知禹之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焘者矣。
惟我皇元，万国一统。会百川而东朝，环众星而北共。不必手胼足胝，而河流无泛溢之虞；不必穷幽极远，而河源皆版图之贡。愚生南邦，未获时用。盖将振衣袂乎昆仑，豁心胸乎云梦[8]。挹黄河之余波，造明堂而献河清之颂。

注释：
[1]泒（gū）：古水名。源出山西省繁峙县东南戍夫山，流经河北省饶阳县北，至天津入海。此处指银河之水。　[2]这两句是说面对黄河，想起当年大禹成功治水的情景。微：无。神禹：大禹。吾谁赖：吾赖谁。　[3]龙门：山名，在陕西韩城县与山西河津县间。《尚书·禹贡》：“导河积石，至于龙门。”《艺文类聚》九六辛氏《三秦记》：“河津一名龙门，大鱼积龙门数千不得上，上者为龙，不上者（鱼），故云曝鳃龙门。”此句是说大禹未治水之前，龙门尚未开辟，积石填塞河道。　[4]衡庐：衡山和庐山，指使衡庐地区的湖南、江西遭受水灾。阃（kǔn）奥：内室深隐之处，这里指河水浸漫过的深隐的地方。　[5]禹公：大禹。这两句是说后世虽然也有人面对河流替鱼不能飞跃龙门而忧愁，但实在佩服大禹治水的奇妙啊。　[6]西京：西汉都城长安。　[7]张骞（？—前114）：西汉汉中成固人。元鼎二年（前115），以中郎将出使乌孙，分遣副使出使大宛、康居、月支、大夏等国。乌孙报谢，西北诸国始通于汉，使中原与西域建立往来。二水：指黄河与长江。盐泽：即今罗布泊，古名蒲昌海。《史记·大宛列传》：“于置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　[8]昆仑：山名，即今之昆仑山。云梦：即云梦泽，指今湖南益阳县、湘阴县以北，湖北江陵县、安陆县以南，武汉市以西等地。

赏析：
这篇赋是作者参加元宁宗三年（1332）湖广乡试时所作，也是作者唯一的赋。
此赋开篇气象阔大，落笔不凡。“乾清坤夷，岳奠川会。览四海之萦环，见黄河之如带”，寥寥二十字既营造了一种高屋建瓴的气势，又开门见山地点明了所吟咏的对象——黄河，避免了一般赋铺垫冗繁，主题难彰的弊病。“下亘寰宇之区，上通银河之泒。折九曲之迂回，泻千里于一快”，化用大诗人李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诗意，艺术地展现了黄河的绵延曲折，奔腾不息。从“观其肇迹西土”至“岂容刀之可言”，以赋体惯用的铺排手法生动形象地再现了黄河的不同侧面：时而平静舒缓，深婉有致；时而怒吼咆哮，惊浪滔天。作者连用四个“或”字，奏响了一曲震天动地、荡气回肠的黄河交响乐。但是，赋的寓意并未止于此，而以“想成功于当年，微神禹吾谁赖”二句，巧妙地为后文的抒写埋下伏笔，运思有度，腾挪自如。
“思昔龙门未辟，积石未导，荡斯民之衡庐，为鱼鳖之阃奥”，一个“思”字，可谓此段的文眼，照应前文的“想”，将叙述的重点落在大禹治水上。大禹治水之前，龙门尚未开辟，积石填塞河道，百姓屡受洪涝之苦，灾害无穷。大禹治水成功，黄河安流，百姓乐居，他“济苍生于艰危，拯沉溺于闲燥”的功绩，“昭乎如日月之乍明，廓乎若乾坤之再造”，将流芳百世，使万众景仰。末句“此后之临流而叹者，所以深为鱼之忧，而美禹公之妙也”，言尽意远，发人深思。
“禹公之妙”，妙在何处？作者选择了一个“参照物”——汉武帝来作对比，通过对比，既承接了上文，又进一步深化了主题。“逮从西京，治化昭明。何壮心之未已，复驰骛于远征”，认为汉武帝虽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明主，却因“壮心不已”，多次开疆探边而使民疲国贫。“是虽足以知黄河之源委，要未可与神禹而并称”，此二句是本段的中心，点明汉武帝虽然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探明了黄河源头，却无法与大禹相提并论。此后连用三个“孰若”，以排比手法指出汉武帝从一己之私欲出发所追求的事功，永远不能与大禹治水的天下公心相媲美。结尾“吾于是知禹之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焘者矣”，既是对比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主题的升华，即禹之功，禹之妙，都在于他能使国泰民安，而这正是作者所向往的境界。
末段对自己所处的时代大唱赞歌，“不必手胼足胝，而河流无泛溢之虞；不必穷幽极远，而河源皆版图之贡”，颂扬了大元帝国的政治清明，版图辽阔。这既是赋体“劝百而讽一”传统的延续，也是科考行文程式的要求，更是作者所具有的时代荣誉感的体现。末三句点明自己登进殿堂参加考试、作赋献颂的创作动机，因为“河清”而献颂，暗寓了对统治者政治作为的期许以及对安定清平社会生活的憧憬。
此赋剪裁精当，结构严谨，四部分之间具有很强的内在逻辑。第一部分描写黄河的状貌和气势，概括黄河时缓时疾、时喜时怒的易变性格，集中说明黄河浩荡东流、暴啸怒吼，给人民造成灾难的特点，为下文的铺叙作了伏笔。第二部分笔锋一转，追叙大禹疏通河水、拯救兆民的不世功业，表现人民对大禹消弭河患、造福百姓的感激和敬仰之情。第三部分承上文继续展开追叙，写汉武帝派遣张骞勘探黄河源头的史实，认为汉武帝虽为一代英主，却因好大喜功使国力严重消耗，人民生活陷于贫困，根本不能跟经纬天下、医治民瘼的大禹相比。通过这一对比，表达了作者对和平安定社会秩序的衷心企盼和向往。第四部分歌颂了大元帝国的清平安定。作者认为元朝疆域辽阔，主要表现就是黄河首尾都在疆域之内，而天下统一、各国纷纷来朝贡的太平盛世，就如同黄河获得治理后出现的澄清气象。赋作衷心讴歌了元朝皇帝的雄才大略，表现了反对战争、追求和平，反对苛政暴政，憧憬天下安定太平的社会理想。全文一气呵成，起承转合，起伏跌宕，恰如九曲十八弯的黄河一路呼啸奔涌而来，给人以艺术的美感与震撼。
作为一篇应试文章，此赋选题独特，立意深远。选择黄河为题材，对作者充分发挥歌颂元朝的辽阔疆域以及赞美政治清明的太平盛世的主旨都很有帮助，更有利的是，还能够展示作者的才情，使所作既充满了对元朝的讴歌，又不流露一丝阿谀奉承的痕迹，以便获得主考官的青睐而中举夺魁。这是所有参加科举考试士子的普遍心理，李祁也不例外。全文描写生动形象，行笔富于气势，语言整饬有力，彰显出作者不凡的才情与修养。作者叙写史事既能抓住重点，又能紧扣黄河的题材，去取适当，毫无拖沓芜蔓之感，而对比手法与切中要害的议论的成功运用，既突出了正面的观点，又深化了主题，有科举考试作文的严谨，却无科举考试作文的板滞。

皖江轻舟

佳作欣赏，祝秋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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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余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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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剑赋夫

乾清坤夷，岳奠川会。览四海之萦环，见黄河之如带。下亘寰宇之区，上通银河之泒[1]。折九曲之迂回，泻千里于一快。想成功于当年，微神禹吾谁赖[2]。观其肇迹西土，浚源天渊，浩浩汤汤，翩翩绵绵。或奔放而莫御，或纡徐以夷延，或腾踔奋迅，激强弩以俱发；或喧豗震掉，雷万鼓而并前。耸银关之嵯峨，驱铁骑之森严。忽洪流之浩渺，播余波于两壖。谅一苇之难渡，岂容刀之可言。

楚剑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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