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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前日与战友相聚，聊起当年念大学时，翻越围墙去观看获27届金马奖之《滚滚红尘》。三毛之妙笔，林青霞与秦汉之绝配表演，当片尾曲唱完，仍久久不愿离场。为了看此电影，购买黑市票花了四个人半个月的生活补贴。回到学校翻围墙被总教官逮住，四人关禁闭(声明：本人已翻过围墙进入安全区域，第二个战友太胖，骑在墙上被发现，被逮后供出了长河………
应战友之邀谱一曲残词，权作纪念。
雨霖铃
寒烟轻萼，玉兰香婉，独饮江阁。
回眸旧雁无迹，吴门柳老，幽思安托？
四十三年雨打，看潮涨潮落。
只为那、萍聚匆匆，欲诉无言的承诺。
鸳鸯乱世空胶着，念多情 、总被无情缚。
红尘滚滚缘尽，听一阙、恨弦残乐。
忆海余生，留取、伊人笑语如昨。
梦断矣、归隐林泉，血篆来生约。
敬录 禅心人雅评
如梦似幻，听一阙、恨弦残乐
——读落日长河《雨霖铃》
《滚滚红尘》是女作家三毛以张爱玲和胡兰成为原型改编的电影故事。片中女主人公沈韶华带有三毛的自我色彩，而男主人翁章能才则是三毛按照自己的理想加工塑造而成的。
艺术创作，虽不能对号入座，但起码是思想感情引起了共鸣，
作者借他人之杯酒，抒自己心中之块垒矣。
长河此篇亦然。
“寒烟轻萼，玉兰香婉，独饮江阁。”词人独自在江楼雅阁喝茶，（我希望是喝茶，因为喝茶令人愈来愈清醒，那么，下面的词情是在清醒状态下完成的，不是酒话，可信度更高，更能慑人心魄。）袅袅烟雾中——这烟雾应是茶烟香烟和自然雾霭三者合一——词人幽忧独处，突然间就灵魂出窍了：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支带着绿蒂的白玉兰。白玉兰的馨香轻轻弥散，令人心醉神迷……
这是长河词作《雨霖铃》的开篇。这个意象很美：首先，男主人翁安静，清雅，忧郁；其次，这场景氛围有点如梦似幻，仿佛雾里看花。花美，看花人美，雾亦美。
“寒”暗示了作词的时令季节，也是词人的心对周围环境的感觉外化。“寒烟轻萼”，是一个中景。这个镜头很美，“寒烟”与“轻萼”两个物象暗中存在着对比：烟雾朦胧——时隔久远，一切都已记不清了，只有花依然明晰，看得见花的绿色花蒂——记忆深刻；紧接着，镜头进一步拉近，“玉兰香婉”，朦胧中，居然能闻得到温婉的花香，而且看得清楚那是一朵玉兰花了。
其实，这是词人的一种幻觉描写。幻觉中，周围的一切皆模糊，只有玉兰花花瓣清丽，馨香温婉。词人独自静坐，能想起玉兰花，能看见玉兰花，能感觉到玉兰花幽香萦绕。这个幻觉造景很令人玩赏。反复品味，读者分明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旧日情怀在词人心里的分量，那真是魂牵梦萦，刻骨铭心啊。
百媚花丛，词人独点玉兰，当然是为了契合电影《滚滚红尘》的剧情。“寒烟”是现实中的冷色调，“香婉”是记忆里的暖色调，二者并列在一起，构成一种内外对照。词作开篇，看似不经意，实则经过精心打磨。写景，由远及近，陈情，内敛温馨。
词人在这个幻觉中究竟沉溺了多久？不得而知，只是当他蓦然惊觉回首时，发现世间已千年：旧人已不见踪迹，苏堤岸边的柳树已经老了。如是，我到哪里去寄托自己的心绪呢？
“吴门柳老”四个字令人想起陆游的诗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来了。（附《沈园·其二》：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读者对陆游与沈园的情意并不陌生，而沈园系列诗词就是写了陆游对唐婉爱情的坚贞不渝。陆游写《沈园·其二》时，唐氏溘然长逝已四十年了。“梦断香销”即唐氏之死，这一句充满了刻骨铭心之真情。柳树已老，不再飞绵，这是一种借以自喻的比兴：诗人陆游六十八岁时来沈园已自称“河阳愁鬓怯新霜”（《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此时陆游年逾古稀，正如园中老树，已无所作为，对个人生活更无追求。“此身行作稽山士”，则是对“柳老”内涵的进一步说明。“美人终作土”，自己亦将埋于会稽山下而化为黄土。“犹吊遗踪一泫然”，即对唐氏坚贞不渝之情。一个“犹”字，使诗意得到升华：尽管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但对唐氏眷念之情永不泯灭；尽管个人生活上已无所追求，但对唐氏之爱历久弥新，所以对沈园遗踪还要凭吊一番而泫然涕下。
长河此处化用陆游诗句，“吴门柳老”四字，饱含了多少复杂情味！爱，恨，愁，悔，诗人不点破，读者自己去体味吧。
“四十三年雨打，看潮涨潮落。
只为那、萍聚匆匆，欲诉无言的承诺。”
这两句诗直接陈情：四十三年风雨人生，沉沉浮浮，坎坎坷坷，心灵深处始终忘不掉的是曾经的匆匆相聚，匆匆别离和“欲诉无言的承诺”……
词的下片：“鸳鸯乱世空胶着，念多情 、总被无情缚。”
（电影）乱世中，章沈两个人的感情“空胶着”——剪不断，理还乱。这个“空”字用的好！“空”给人的想像空间大，亦有“伤”之意蕴。“空”虽是一个中性字，表面上无色无味，实则五味杂陈，万紫千红！令词情内敛深沉。
“念多情、总被无情缚”——此句很值得品赏：相爱的两个人，空挂牵，终分散。到底是谁多情？谁无情？谁输谁赢？谁胜谁负？古往今来，这笔糊涂账有谁算得清？分得明？提的起？放得下？……章能才后半生几乎一直在心里念着伊人，没有再娶，而伊却嫁人育女。章和沈，到底谁幸谁不幸？是孤独终老者不幸还是心身分离者更不幸？（电影中沈韶华有一句对白：女人的身是跟着心走的！）
滚滚红尘中，二人相爱的缘分已尽，章只能够在余生的岁月里，去回味去追忆伊人昔日的笑语了。纵然如此，纵然缘尽梦断，纵然日后归隐林泉（电影最后，章能才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野里独自远去），我也要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去篆写来生我们的海誓山盟！……这是章能才在说话还是长河在说话？读者自己去评说吧……
长河此篇《雨霖铃》，无论是内容还是语言，都映射着中国古典诗词的神韵和魅力。从内容上说，爱情是中国传统文学经久不衰的主题，长河虽接受现代主义的浸染，但骨子里却深受中国古典文学的熏陶，所以，当词的内容触及爱情这一主题时，长河表现的依旧是深情，忠贞，专一，这与现代爱情是有云泥之别的。语言上，这首词恰到好处地运用现代汉语（“只为那、萍聚匆匆，欲诉无言的承诺”），朴素，流畅，燃情，使全篇带上了古典诗词的格律美和音韵美。
长河将电影故事与自我情愫融为一体，曲笔寄怀，成就了他的又一力作《雨霖铃》，令人惊叹！我非常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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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30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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