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诗歌的不同美学特质

扬之水

唐宋诗歌的不同美学特质

摘要：在中国文学史上，“唐宋诗之争”绵延不断，高下难判，有人说：“诗必盛唐。”也有人说宋诗“别开生面”，更有清人蒋士铨说：“唐宋皆伟人，各成一代诗。”唐宋诗孰优孰劣，聚讼不已，莫衷一是。唐宋诗歌存在着多种多样的美学风格，是造成后人“唐宋诗之争”争论不休的一个重要原因。本文试从其美学风格上比较唐宋诗歌不同的美学特质，兼谈对唐宋诗的看法。

关键词：唐诗；宋诗；美学

唐宋诗歌以其丰厚的成果耀眼于世，足以傲视千年，它们都是华夏民族永久的骄傲，是中华民族文化心理上的永恒记忆。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历来有“诗分唐宋”之说，唐宋人才迭出，流派众多，异彩纷呈，从初唐四杰、大小李杜到三苏、江西诗派等；它们风格多样，目不暇接，或高情壮风，或风雅兴寄，或空灵隽永，或清新飘逸，或悲壮慷慨，或气骨理趣等。在中国文学史上，“唐宋诗之争”绵延不断，高下难判，有人说：“诗必盛唐。”也有人说宋诗“别开生面”，更有清人蒋士铨说：“唐宋皆伟人，各成一代诗。”唐宋诗孰优孰劣，聚讼不已，莫衷一是。唐宋诗歌存在着多种多样的美学风格，是造成后人对“唐宋诗之争”争论不休的一个重要原因。本文试从其美学风格上比较唐宋诗歌不同的美学特质，兼谈对唐宋诗的看法。

一、唐诗主情致风韵，宋诗主气骨理趣

唐朝政治清正开明，经济繁荣发展，文化兼收并蓄，军事无往不胜。唐朝诗人热情高涨，激情饱满，意气风发，他们积极进取，或慷慨从军，或游历幽燕，或出使边塞，或交游干谒，或科举考试等。唐朝国力昌盛，自有一种“笼天地于形内”、睥睨一切的气势，充满着必胜的信念，里里外外都焕发着一种盛唐的精神气度。“盛唐气象”笼罩在天地之间，那是一个充满自信和乐观的时代，那是一个充满希望和进取的时代。鲁迅在《坟·看镜有感》谈到唐人魄力雄大时说:“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未想到。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士人渴望建功立业以封狼居胥，青史留名，就连向往禅宗和隐逸的“诗佛”王维也曾情不自禁地感慨：“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边塞诗人高适的长诗《燕歌行》骨力遒劲，气韵雄浑，气势奔放，“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强烈的理想主义情怀和积极入世的精神喷薄而出，豪气冲天。面对军中腐败，他毫不遮掩，给予辛辣讽刺：“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岑参的《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瑰丽的想象，夸张的语言，洋溢着浓郁的浪漫主义气息，充满着乐观主义情怀，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盛唐边塞诗中壮丽瑰奇的边塞风光正是盛唐边塞诗人心理情感的外化和折射。面对艰苦的边塞生活，同为边塞诗人的王昌龄的誓言犹在耳边：“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他的边塞诗明朗健康，郁勃遒劲，雄浑有力，振奋人心。唐朝诗人个性张扬，率意而行，即使面对崎岖坎坷的人生道路，也保持着昂扬奋进的激情。盛唐“诗仙”李白更是把唐诗情致风韵这一美学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面对人生失意，李白高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无比自信，无比乐观；面对王侯将相，他辞官远游，一路高歌：“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无比自由，无比率性。面对祖国大好河山，李白按捺不住心中的豪情，脱口而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无比自豪，无比热爱。李白诗歌具有“清新刚健的风骨美、率真自然的人情美、风韵夭然的语言美、壮阔奇伟的风格美、错综变化的结构美、含蓄隽永的诗味美”。[1]李白凭借放荡不羁、热爱自由的个性，丰富奇特的想象力，大胆夸张的艺术语言，把个人情感和时代风韵推向了诗歌王国的宝座上。

宋代是中国封建文化的全面高涨期，是中国文学发展的又一高峰。宋朝十分重视文治教化，实行“重文轻武”的政策，文化多元，理学盛行，“整个社会哲学氛围浓郁，士大夫群体热衷于讲道论学，往往为了探寻真理而进行思想辩论，所以北宋有王安石与司马光等人的新旧学之争，有苏轼的蜀学与二程的洛学之争，南宋又有朱熹、叶适、陈亮等人的论学问道。宋人文集中大量的辩难文章，说明宋人文化气质上鲜明的理性特征。”[2]仅就宋诗而论，就存在大量的哲理诗，这些诗具有气骨理趣的美学特质，在诗趣之中又包含某种哲理，哲学理性与艺术审美的互补互动，体现了诗人的哲学思辨思维。无论是陆游的《冬夜读书示子聿》中“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体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哲理，还是苏轼的《题西林壁》中“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中所体现主客观认识问题，还是朱熹《观书有感》中“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要求人们不断接受新知识，才能保持活力，亦或是陈与义《襄邑道中》中“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的所体现的相对静止理念，都充满着一种情趣和哲思。

谬钺在《诗词散论》中说：“唐诗以韵胜，故浑雅，而贵蕴藉空灵；宋诗以意胜，故精能，而贵深析透辟。唐诗之美在情辞，故丰腴；宋诗之美在气骨，故瘦劲。唐诗如芍药海棠，秾华繁采；宋诗如寒梅秋菊，幽韵冷香。”这也许是对唐诗主情致、宋诗主理趣的基本概括了。

二、唐诗“天然去雕饰”，宋诗“无一字无来处”

唐诗较少错彩镂金，讲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唐诗之美主要表现在“飞腾狂放的青春旋律、崇尚阳刚、清水出芙蓉与天然去雕饰”三个方面。盛唐山水诗以朴素自然的语言实现了曲尽物态又妙与心境的诗歌境界，例如孟浩然的《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没有钩奇抉异的语言，没有雕琢过甚的痕迹，明白如话，通俗易懂，简淡的白描手法之中体现出清空之境和传神之韵。诗至李白，更是凭才气而作，率意独行，随性而作，杜甫曾评价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他的诗往往在醉酒癫狂的状态写就的，率真而热烈，无论是“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还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亦或是“但使主人能醉客，不是何处是他乡”，都是自然语句，在创作倾向上都是凭才气而作，气贯长虹，浑然天成。唐朝虽有“诗鬼”李贺追求奇绝险怪和“郊寒岛瘦”等苦吟派诗人推敲成风，但唐诗总体上是浑然天成，“天然去雕饰”，诗人冠盖满京华，才气满满，凭才气而作。故而宋代诗评家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辨》说：“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

宋代诗歌普遍存在追求锻炼雕琢，崇尚苦吟，炼字炼句，尤其是用典之风盛行。统治者实行文人治国政策，皇帝积极倡导全民读书，无论是宋太祖劝赵普读书，还是宋真宗所作的《劝学诗》，都体现了宋代上层统治者对全民读书风气的追求。在上层号召下，上行下效，宋代诗人大多是饱览群书，知识渊博，才学饱满，然而在创作上略显才气不足，他们属于知识型的诗人。就连词人辛弃疾也难逃炫耀知识、用典不当的嫌疑。以黄庭坚为代表的庞大的江西诗派群体更是把炼字炼句，讲究用典推向了高潮。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扬弃‘唯在兴趣’的创作原则，在‘意新语工’的双向追求中，以全新的‘言尽义’论来统合‘言尽义’和‘言不尽意’两种语言哲学观，以力求‘无一字无来处’的学问涵泳再造‘隐秀’诗美境界”。[4]满满的故纸堆，充满了书卷气的味道，他们凭才学作诗，不免缺少了才气的灵性和情感的率性。黄庭坚在《答洪驹父书》说：“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所谓“无一字无来处”即诗文创作用典、用语，必有出处和来历。宋代诗人在创作倾向上以才学作诗，强调向古人学习，博观群书，多识典故，丰富词汇，以便自己创作所用。例如黄庭坚的代表作《登快阁》一诗中有四处用典，无一字无来处，显示了黄庭坚学识广博乃至书卷气的特点，体现了江西诗派用字新奇、以才学作诗、无一字无来处的美学追求。然而他们过分注重诗歌技巧，继承多而创新少，过分强调借用古人语言，忽视语言形式的独创性，势必导致堆砌古人之辞，有卖弄学识之嫌，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产生了消极影响。

唐诗主情致，宋诗主理趣；唐诗师法自然，“天然去雕饰”，讲究创新，宋诗推崇前人，“无一字无来处”，讲究继承。它们各自虽有不同的美学追求，但都是中华文化中乃至世界文化中的瑰宝。他们以自己独特的美学风格展现各自的时代精神气度，唱出了唐朝的歌声，奏响了宋朝的音调，千百年来，这些声音总会回荡在我们古老诗国的苍穹，成为中华民族古老而又崭新的记忆。

扬之水

唐朝国力昌盛，自有一种“笼天地于形内”、睥睨一切的气势，充满着必胜的信念，里里外外都焕发着一种盛唐的精神气度。“盛唐气象”笼罩在天地之间，那是一个充满自信和乐观的时代，那是一个充满希望和进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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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就宋诗而论，就存在大量的哲理诗，这些诗具有气骨理趣的美学特质，在诗趣之中又包含某种哲理，哲学理性与艺术审美的互补互动，体现了诗人的哲学思辨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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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的故纸堆，充满了书卷气的味道，他们凭才学作诗，不免缺少了才气的灵性和情感的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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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主情致，宋诗主理趣；唐诗师法自然，“天然去雕饰”，讲究创新，宋诗推崇前人，“无一字无来处”，讲究继承。

张庆东字恕鸣

感佩才情，向老师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