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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诗卮言（3则） 宫词二首·其一 作者/张祜〔唐代〕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唐诗记事》载，唐武宗宠善歌舞才女孟才人。武宗病重，对孟氏云：“我或不讳，汝将何之？”孟才人对曰：“若陛下万岁之后。无复为生。”武宗命才人唱《何满子》，其声悲切，闻者落泪。后武宗死，孟氏哀恸数日而死。张祜有感于斯事，作《宫词》二首。
本事是否如此不重要，重要的是孟氏女哀痛落泪的真实心情是什么？若按本事来论，似乎是孟氏女因武宗死而痛苦而亡，那么所体现的就是孟氏女对武宗的真情。但是，张祜的这首《宫词》前二句是“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仔细品读，分明有离别故乡，深宫二十年的怨怅之情。她唱《何满子》时恐怕少不了对自己离乡之久，幽居深宫的人生命运的悲哀感受，未必是对武宗病重即将薨逝的伤心。其间还有一层意思在内，宠爱自己的君王走了，那么三十多岁的自己今后将何去何从，命运又会怎样呢？所以，孟氏女到底是为君王而落泪还是为自己命运而落泪，是很值得玩味的。
作为宫怨诗，一般的主题是对君王寡恩的怨责，以此来显示宫廷的无情冷酷。但是这首宫怨诗似乎不是这样。因为就诗歌和本事来说，武宗似乎对孟氏女很是不错，孟氏女应该对君王不会有什么怨言。
据《乐府诗集》载白居易语：“何满子，开元中沧州歌者，临刑进此曲以赎死，竞不得免。”《何满子》曲调悲绝，白居易《何满子》诗中说它“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那么，武宗为什么要孟氏女唱《何满子》这首悲切的曲子呢？不能是别的曲子？这不是故意让孟氏女悲伤吗？而孟氏女也确实唱的很动情，以至于听者都伤心落泪了。恐怕武宗是为自己即将薨逝而悲，而孟氏女却是为自己命运而悲。
就这首诗歌的艺术手法而言，主要有两点：一是数字的运用形成很强烈的情感宣泄；二是诗歌内在的意味很含蓄。“三千里”与“二十年”的时间对举，体现孟氏女的命运的苦深；“一声”与“双泪”的对举表现孟氏女的哀伤之情，写法简单，但很具有表现力。尤其是“双泪落君前”的白描句，试想一个美貌女子悲伤地在你面前落泪，谁能受得了？谁能不敢动容？后人分析这首诗时说“真情直露、形象逼真、诗意明白、情蕴饱满”，意思就是说这首诗歌不须用含蓄来婉转表达情感。愚不赞同，结合以上分析，这首诗歌其实写得还是很含蓄的。孟氏女悲痛之真实原因是什么，诗中并没有说，留给读者去品读猜想。 女冠子·昨夜夜半 作者/韦庄〔唐代〕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韦庄的《女冠子》二首有本事背景，大多认为是“思姬”之作，吴世昌《词林新话》认为是“忆故姬”，华钟彦《花间集注》认为是“怀念宠姬而作”。从词作内容来看也确实如此。那么词作中端己的宠姬是谁？没有留下确切的历史资料。不过杨湜《古今词话》说：“（韦）庄有宠人，资质艳丽，兼善词翰，（王）建闻之，托以教内人为辞，强夺之。庄追念悒怏，作《荷叶杯》《小重山》词。”恐不可信。但是端己对自己爱姬被夺之事显得无可奈何，只能独自伤心确实事实。 这首词最大特点是形式上打破上下阕的界限，没有过片。“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分别于上下阕写梦中见到的爱姬的神情装扮话语。“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交代时间和入梦，引出梦中情景。“觉来知是梦，不胜悲”，梦醒后感到十分悲伤，与开篇两句形成呼应。因此内容结构上是完整的。 词作的精彩在于对梦中女子的情态描写，用白描手法，面色、眉眼、羞怯神情、依依情深使得梦中景象十分美好，足见端己痴念之深。梦中景象越美好，回到现实时就更觉可悲，这是反衬的应用。 “语多时”三字独立，梦中两人诉不尽的情怀，更显情思的深挚。“依旧桃花面”典出崔护诗句“桃花依旧笑春风”，充满意趣。 寻隐者不遇 贾岛〔唐代〕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贾岛的这首诗具体创作时间难以确定，因此很难准确界定诗中的“隐者”是谁。只能根据贾岛的生平交往作出模糊的推断，有人认为是贾岛的以采药为生的山友长孙霞。贾岛诗《长孙霞李溟自紫阁白阁二峰见访》是这样写的： 寂寞吾庐贫，同来二阁人。所论唯野事，招作住云邻。
古寺期秋宿，平林散早春。漱流今已矣，巢许岂尧臣。 从这首诗中大致可以知道长孙霞是一位“巢许”一样的隐者，常与贾岛来往，由于年轻时贾岛曾为僧，所交往之人自然是僧道。从诗题及贾岛称谓长孙霞、李溟为“二阁人”和“松下问童子”一句中的“童子”称谓，可知长孙霞是一位隐居在紫阁的道士。 从《寻隐者不遇》诗题上看，贾岛是刻意前往寻访的，那么此诗创作的时间应该是贾岛还俗之后，当不是为僧时期。这说明贾岛虽听从韩愈劝告还俗求取功名，但还是与僧道有较多的来往。贾岛考取功名之后，仕途并不顺畅，实际上过着“半隐半仕”的寒士生活。 就这首诗而言，所要表现的是世外隐者忘怀天地、顺乎自然的道家风骨。因寻访的对象是道士，贾岛诗中所描绘的境界自然是幽邈深邃的云山松海。诗中的隐者没有出现，让人感觉仙踪缥缈、遁迹匿形。诗中一切有关隐者的情况都是通过“童子”所述来显示的。这是一位怎样的隐士呢？“云深”的意象可以理解两层含义：云之深隐喻隐者道行高深，云之洁白隐喻隐者洁身自爱。“松”可寓意为隐者风神高洁。所谓“风神道骨”。贾岛用“松”和“云”作为意象，一则是隐者所居之处是山中，二则是刻意衬托隐者的风骨。隐者采药，有两种可能，一是为生，二是炼丹。这些都合乎世外高人的形象。 贾岛曾是僧人，后来又经常与僧道交往，自然对这些隐者的生活很是熟悉。因此在贾岛笔下才能用极为简省的文字来刻画隐者的形象。许多评论者从贾岛作诗“推敲”的考究上来分析此诗语言的高度凝练，这自然是不错的，因为一问三答的形式本身就是很简省的笔墨。但是不仅仅于此，我们读这首诗，一点也不会觉得诗歌语言的跳跃性存在，反而觉得很是顺畅，遣词用字清淡平易，很难以看出有“推敲”的痕迹，似乎是很自然地写出来。因此很容易读懂诗句表面的意思。这正是诗人高明之处，设想如果把诗歌写得过于艰涩以致于影响阅读，那么是不是在风格与内容上有所不相协调呢？风轻云淡才是道者的风神写照。从这一点上来说，内容与简单的表现手法、疏淡的语言风格的完美结合才是这首诗真正的魅力所在。这首诗才是真正的“寄至味于淡泊”的诗歌美学之极致追求。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贾岛是来寻访隐者的，因此诗中还隐含了贾岛的心情变化。来寻访隐者，自然有些期待；未见到隐者，心理自然是有些失望；当从童子口中探听到隐者的去向是“云深不知处”时，心中应该是有些认同或向往吧。而这些都隐含在童子的回答中，没有一个字明白体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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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4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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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5 1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