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

扬之水

“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

    “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是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提出的观点。这一观点鲜明地概括出了宋诗异于唐代诗歌以及五代诗歌的鲜明的特点，是对宋朝诗歌进行精密分析之后得出的深刻结论。“以文字为师”指的是对语言的锤炼，探索出创造性的表达方式；“以议论为诗”体现出来了宋诗注重思想、情感、认识和道理的特征；而“以才学为诗”便是个人才学在诗歌中的体现。

    黄庭坚是“以文字为诗”的典范之一。其诗歌章法回旋曲折，绝不平铺直叙。例如其五古诗《过家》从“络纬声”到“田园畦畛”再到“一生萍水”在转移到了“灯花”，最后以梦境收尾，都是在必要的时候给以意外的转折，以意脉的突然断裂而产生了巨大的艺术张力。七绝《次韵子瞻题郭熙画秋山》亦是如此。此诗由苏轼贬谪黄州起笔，转入玉堂观画，同时引发了隐逸的想法。在这首诗中，诗人处处用逆笔来进行顿宕的勾勒，诗歌的势气似断复续，令读者读后有龙腾虎跃之感。黄庭坚“以文字为师”的特点，还体现在其修辞的使用和声律的配合上。黄诗的修辞善于出奇制胜，例如“煎成车声绕羊肠”用以形容煎茶的声音，“程婴杵臼立孤难，伯夷叔齐采薇瘦”，用古代的仁人志士来比喻竹子的高风亮节。黄诗的声律有“声律奇峭”的特点，音节打破常规，律诗多用坳句，避免音律和谐造成流于圆熟的声调。

    陆游的诗歌也有“以文字为诗”的特点。陆游的七古、七律和七绝的成就都很高，七律尤其工整。但是陆游在工整之余能做到工整而不落纤巧，新奇而不至于雕琢，刘克庄甚至说过：“古人好对偶被放翁用尽。”如“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写出了以身许国、时不待我的遗憾。“一”和“万”字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感，现实出了作者热血保国的情感，而“双鬓向人无再青”与上句情感上产生了巨大的落差，写出了岁月流逝、双鬓已白的感伤和无奈。这两句是《夜泊水村》的诗眼，情感丰富但是对仗工整，给人以行云流水之感。

“以议论为诗”是宋朝理学兴起、出版业发展和知识分子关心社会民生的结果。因为表达政见、商讨学术，最直接的手段就是议论。而“文以载道”的价值观，也必然导致把议论当做写作的目的。唐人传统的以写景、叙事为主的古文在宋文当中增添了许多叙述成分。“以议论为诗”的一个代表性人物就是朱熹。朱熹写过许多所谓“理学诗”，诗歌中具有丰富的理学内涵。如《春日》中的“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从字面上看，这首诗好像是写游春观感，但细究寻芳的地点是泗水之滨，而此地在宋南渡时早被金人侵占。朱熹未曾北上，当然不可能在泗水之滨游春吟赏。其实诗中的“泗水”是暗指孔门，因为春秋时孔子曾在洙、泗之间弦歌讲学，教授弟子。因此所谓“寻芳”即是指求圣人之道。“万紫千红”喻孔学的丰富多彩。诗人将圣人之道比作催发生机、点染万物的春风。这其实是一首寓理趣于形象之中的哲理诗。《读书有感》中“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后两句，表面是写水因为有源头活水不断注入才“清如许”，实则预示人要心灵澄明，就得不断认真读书，不断求新求异，不断获取新知，才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以议论为诗”也体现在对宋朝文人对社会的高度责任感上。宋初白体诗派就写了许多反映社会现实、充满忧国忧民情怀的诗篇。例如王禹偁的《畲田词》、《秋霖二首》和《乌啄疮驴歌》都是其对社会高度责任心的体现，诗文继承了白居易的讽喻诗，语言直白如话，情感真挚。具有这种高度社会责任意识的还有陆游，陆游在临死时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语言朴实，情深意切。显示出了诗人对故土深切的情感和强烈的国家意识。而最为人们称道的，当属文天祥。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和《正气歌》，用文学的方式说明了正义永存，作者高度的人格魅力也由此显示出来。

    “以才学为诗”，也就是诗人的文学天分在诗歌中的体现。苏轼博学，具有很高的艺术天分，对诗歌艺术的驾驭达到了得心应手的境界。苏轼用典能力极强，能够做到自然生动。例如苏轼诗：「示病维摩元不病，在家灵运已忘家。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这是一首七言绝句诗，四句之中引用四个人的四件事当作典故。首句典出《维摩经》，第语出《传灯录》，第三句语出《宋史乐志》，第四句语出卢仝《谢孟谏议寄新茶》。苏诗中的比喻生动新奇，层出不穷。例如“春畦雨过罗纨腻”（《南园》）、“相排竞进头如鼋”（《王维吴道子画》）、“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守岁》），都脍 炙人口。又如《百步洪》中连用七喻描摹奔水：“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真正做到了妙喻连生。

    唐诗和宋诗，是五、七言诗歌历史上的两大典范。但是宋诗在继承唐诗的基础上也进行了自我的创新，两者多有不同之处。“唐诗以韵胜，故浑雅，而贵蕴藉空灵；宋诗以意胜，故精能，而贵深折透辟。唐诗之美在情辞，故丰腴；宋诗之美在气骨，故瘦劲。”这句话深刻说出了唐诗和宋诗的区别。但是，宋诗继承了唐代的诗歌传统，并且独树一帜，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貌和美学风格，为世代所称赞。

扬之水

“以文字为师”指的是对语言的锤炼，探索出创造性的表达方式；“以议论为诗”体现出来了宋诗注重思想、情感、认识和道理的特征；而“以才学为诗”便是个人才学在诗歌中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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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以文字为师”的特点，还体现在其修辞的使用和声律的配合上。黄诗的修辞善于出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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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诗的声律有“声律奇峭”的特点，音节打破常规，律诗多用坳句，避免音律和谐造成流于圆熟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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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传统的以写景、叙事为主的古文在宋文当中增添了许多叙述成分。“以议论为诗”的一个代表性人物就是朱熹。朱熹写过许多所谓“理学诗”，诗歌中具有丰富的理学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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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寻芳”即是指求圣人之道。“万紫千红”喻孔学的丰富多彩。诗人将圣人之道比作催发生机、点染万物的春风。这其实是一首寓理趣于形象之中的哲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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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议论为诗”也体现在对宋朝文人对社会的高度责任感上。宋初白体诗派就写了许多反映社会现实、充满忧国忧民情怀的诗篇。

扬之水

示病维摩元不病，在家灵运已忘家。
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
                            ——苏轼

扬之水

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
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
             ——《守岁》

扬之水

                 百步洪
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
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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