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山松青 于 2018-8-29 10:20 编辑
诗论二则 赵京战 一、语言的张力
诗的语言要有张力，这是好诗的要素之一。语言的张力有两个含义，其一是指语言所表达的信息量的密集度；其二是指语言表达方式的弹性度。这种信息量的密集度和表达方式的弹性度，形成一种美感，在美学上可以称之为语言的张力美。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唐•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一个“独”字，囊括了历史几千年。多少风云变幻、人世沧桑；多少文治武力、盛衰荣辱、都融汇到读者的心中。这样高密集度的信息量传达给读者，这就是语言的张力。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唐•杜甫《江南逢李龟年》）前两句说的是十五年前在长安的事，后两句说的是眼前的事，一步跨越了十五年。而这十五年，正是社会大动荡、作者颠沛流离、人生苦辣酸甜遍尝亲历的十五年！这种大尺度的跨越、高密度的浓缩，这就是语言的张力。 语言表达方式的弹性度，是指语言表意的具象不确定性，读者在具体意境的选择理解时具有弹性，给读者留下了对意象进行“再创造”的空间。谚曰“有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就是这种弹性度的体现。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唐•李商隐“无题”）我们从诗中感受到了无怨无悔的追求、如饥似渴的执著。但追求的是什么？执著的是什么？是官场落魄？情场失意？亲人离散？朋友蹉跎？什么都对，什么都沾边。每个读者在品味欣赏时，和自己具体的的切身际遇产生共鸣。这种具象不确定就是一种弹性美，也是语言的张力美。 “遥感”也是一种弹性度。我们看唐•杜甫《客至》：“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题为“客至”，没有一句直接写客人，可是句句都是围绕着客人写。读者却觉得客人形影不离，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对客人、主客关系的印象，已经深深进入脑海之中。这种“遥感”，就是语言张力表现出来的弹性美。 张力不同于力度。力度指语言的分量和厚重感，它也是语言的表现力之一。而张力是指语言的信息密集度和弹性度，它是语言的效率和质感，这和力度是有明显区别的。 语言的张力大小，是诗人语言功力的体现。是千锤百炼而成的语言技巧的精华，是诗人“四两拨千斤”的妙手，是诗人打造艺术精品的熔炉。张力也是一种美感，它给读者的艺术享受是深层次的感动，是凝神沉思反复咀嚼的精神营养品。诗所以精炼，所以不厌百回读（臧克家语），语言张力的艺术魅力，无疑是一个重要原因。 修辞手段可以增强语言的张力。比如双关语，“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唐•刘禹锡《竹枝词》）以“晴”说“情”，大大增加了语言的张力。两栖语，也可以增强语言的张力。“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唐•李端《听筝》）是“耽误”了拂弦呢，还是“错误”的拂了弦呢？一个“误”字，具足张力。 张力原本是一个物理学名的词。我们把这个新概念用于文学语言学，是一种学科间的引渡和借用，这是祖国诗学研究与时俱进的表现。望诗人们涌现出大批的具有张力的好诗来。 二、生活是感情的源泉 诗是抒情的。诗人写诗，就是要通过审美形象，来表现、来反映自己的感情。生活是一切艺术的源泉，也是一切感情的源泉。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反映生活和抒发感情，应该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的。诗中所抒发的感情，必然是从生活中得来的，而且是通过生活中的场景情节来表现出来的。诗中所反映的生活，必然是渗透贯穿着作者感情的场景片段，诗中的时代风采、精神境界，也都是通过诗人的感情色彩才能反映出来和传达给读者。这二者是不可能分割开来的。 生活是感情的源泉。诗中所抒发的感情，是从生活中产生和提炼出来的，是在特定的生活环境中所激发出来的，因而是合情合理的，是新鲜活泼的。 唐•李白《上三峡》：“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安史之乱爆发后，永王李璘出师平叛，李白满怀报国之心，应聘入幕府。至德二载（757年）唐肃宗李亨消灭了永王李璘的军队，李白便因参与叛军而获罪，被投入浔阳监狱，后来又改判流放夜郎（贵州）。此诗就是李白在流放夜郎途经三峡时所写。试想李白因报国而获罪，流放途中，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孤独愁苦的情绪？独特的生活，独特的处境，诗人逆境难熬，情绪郁闷的独特感情的源泉。 唐•李白《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这首诗写在上一首之后不长时间。唐肃宗乾元二年（759），诗人行至白帝城的时候，忽然收到赦免的消息，惊喜交加，随即掉头东下。此诗即回舟抵江陵时所作。诗中描写自白帝至江陵一段长江，水急流速，舟行若飞的情况。全诗锋棱挺拔，一泻直下，快船快意，令人神往。刚才还是“三朝三暮不过黄牛滩”.，现在却是“千里江陵一日还”，真是有天壤之别。什么样的生活，造就什么样的感情。流放途中遇赦，这个特定的生活经历，造就了诗中特定的感情。与上一首的感情形成鲜明的对照。从中可以看出，感情和生活是水乳交融不可分割的。 清•徐兰《出居庸关》：“凭山俯海古边州，旆影翻飞见戍楼。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徐兰为清宗室安郡王幕僚期间，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随军赴归化（呼和浩特），此时就是出居庸关时所作。看前方，白雪皑皑，荒寒一片；回望身后，仍是桃花盛开，春意盎然，这怎能不使出关的将士回首凝望，瞻顾家园呢？如果不是亲身随军出关，能写出这样真挚感人的诗句吗？ 感情不是“写”出来的，而是在生活中所酝酿、激发出来的。生活不可重复，因而感情新鲜活波、栩栩如生。挖掘生活，提炼生活，这对于克服千人一面的官话套话来说，应该是一剂标本兼治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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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9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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