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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诗话】（九） 断带之咏
三、诗歌审美艺术的极致 爱情，是人类永远值得歌颂的主题，也是无数诗人反复吟咏的主题。对于我们现代的读者而言，李商隐给我们的印象是什么？恐怕懂一点文艺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他的爱情诗。千百年以来，无数人都在吟咏李商隐的爱情诗，仿佛李商隐就是爱情的代名词，他的爱情诗写的深沉、缠绵、哀怨、迷离，给读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和无尽的美感。无论是为缅怀去世的妻子还是抒写对歌姬宫女的一往情深，都是那么令人感动而又使人感觉扑朔迷离。用现代人的观念来看，李商隐是多情而有才的情痴，似乎只要是美女，他都能爱得痴狂，都能写出动人肺腑的诗篇。 愚以为，李商隐能写出那么动人心弦的爱情诗，除了本身的多情和才华外，与他所处的尴尬处境有很大的关系。进仕之前，主要是依仗令孤楚而得以出入官宦阶层，自然有机会认识许多歌姬美女。但是此时自己地位低，没有条件或资格得到那些看上去身在富贵之家的美女歌姬们真正的爱情，由于地位低，自己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行为言语，所以这一时期写的爱情诗就显得特别哀怨委婉、曲折隐晦，《燕台四咏》就是最好的例子。进仕之后，担任的官职卑微，自己又不自觉夹在牛李党的政治漩涡当中而左右为难。对于他来说，政治上想有所作为而又不能，于是只得自己独自苦闷。那么他能做什么呢，哀怨沉郁的性格使得他也只能借助诗歌来隐晦表达了。所以，愚以为李商隐的爱情诗不仅仅是爱情诗，还是他此身遭遇和处境的形象表露，爱情的背后是地位的卑微、人生仕途的失落和无奈。 李商隐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是关于李贺的文章叫做《李贺小传》，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呜呼！天苍苍而高也，上果有帝耶？帝果有苑圃、宫室、观阁之玩耶？苟信然，则天之高邈，帝之尊严，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噫！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亦不多耶？长吉生二十七年，位不过奉礼太常，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才而奇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又岂人见会胜帝耶？” 据说李贺死前梦见天使来拜见自己，说上帝的文苑需要李贺去当文苑郎官。李商隐在此文中有写到。从以上这段话“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才而奇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亦不多”的句中可以看出，李商隐对李贺才华的钦佩以及对李贺早夭的惋惜。 愚之前写过关于李贺的长吉体诗歌的文章。长吉体诗歌用语新奇、意象独特、画面跳跃变幻、用词晦涩难懂，充满浪漫主义精神风貌。李贺笔下描绘的神仙世界是诗人对现实感到失意的理想寄托。反观李商隐，他的爱情诗中的意象和用语以及诗句的晦涩难懂不是和李贺长吉体诗歌有相同的地方吗？现代学者都曾明确指出李贺和李商隐之间的师承关系，或者说，李商隐是刻意借助长吉体诗歌的艺术风貌来创作自己的一些爱情诗，像《锦瑟》、《燕台四咏》、《无题》诗等作品就是明显的例子，《锦瑟》中对意象的选择使用、《燕台四咏》中一些典故的运用，诗语的含糊难懂，以及诗中画面的跳跃感正是长吉体诗歌的风貌体现。 追本溯源，在中国古代诗歌体系当中，有一类诗歌写得非常隐晦，表面上很容易看出他的主旨思想，但是，其实文本所能提供给读者的理解绝不仅限于表面化的思想情感，读者可以透过文本体会到诗人内心深处以及人生经历中的更深一层隐含的意义，不管是现实主义作品还是浪漫主义作品都有这类现象。正因为文本能提供给读者无尽的想象空间，才使得这类作品具有了超脱本身之上的审美意趣。《诗经-蒹葭》里的“伊人”到底是谁？单纯理解为爱情诗，自然“伊人”就是小伙心中追求的爱情对象，但是为什么“伊人”行踪不定、飘飘渺渺？愚可以断定，这个“伊人”绝不是一般的女子，要么是小伙纯幻想中的女子，要么“伊人”身份高贵而小伙地位低下，要么“伊人”只是小伙理想的化身。小伙不停地追求，克服一切困难，饱受追求路上的艰难困苦，最终还是没有得到，那么“伊人”到底是谁？引发了读者无尽的猜测，这样就使得作品具有了无尽的魅力而吸引读者阅读。愚以为，一首作品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至少说明作品具有了美学意义上的极致。 屈原《楚辞》中光怪陆离的神话世界，那又是另一种美学意义的极致，是浪漫主义思想表现在诗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当中。李白的一些作品，如《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等不是也像如此吗？李贺诗歌中的神仙世界分明传承了积极浪漫主义思想。那么，这些伟大的诗人为什么要缔造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世界呢？恐怕原因在于现实世界无法满足这些诗人的理想和心理需求，他们也只得在想象的世界里来表达了。所不同的是，由于所处的时代和自身性格、经历和处境的差别，作品呈现出或隐晦或明显的不同风貌。 诗歌审美艺术的极致是什么？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愚以为，如果作品对于读者具有了无尽的吸引力和美感，而且能引发读者无限的猜想，这样的作品就具有了美学意义上的极致，《蒹葭》是如此，屈原、李白、李贺的一些作品也是如此，李商隐的爱情诗更是如此。这样的作品必须具备语言上的“弹性”，也就是说，诗语含蓄委婉甚至扑朔迷离，情感饱满并且能激发读者心理情绪上的共鸣，风格哀怨缠绵。 永远的《锦瑟》，永远的《燕台四咏》，永远的《无题》，永远的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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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28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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