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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意之要
大凡作诗立意,其要在高古、含蓄、敦厚、雄浑、蕴藉、淡雅等。分别介绍于下:
一:高古-【李希声诗话】云:“古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虽意远语疏,皆为奇作。左太冲‘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之句,读之飘飘有世表意,所谓‘若要意境高,且于胸怀远’是也”。“六朝流水急,终古白鸥闲”句,王渔洋喻其“高不可及”。姜夔于其【白石道人诗说】云:“意格欲高,句法欲响,只求工于字句,亦末矣!故始于意格,成于字句。句意欲深,句调欲清、欲古、欲和、是为作者”。【石林诗话】引谢灵运“池塘生春草,园柳变呜禽”句云:“世多不解此语为工,正在其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备以成章,不假绳削。诗家当以此为根本”。又如渊明【饮酒诗】:
贫居乏人工,灌木荒余宅:
班班有翔鸟,寂寂无行迹;
宇宙一何悠,人生少至百;
岁月更相催,鬓边早已白;
若不委穷达,素抱深可惜。
既具高格,而情邃不露,虽未较声律、雕句文,然信手拈来,便是宇宙第一好诗,缘其本色高也。
二:含蓄-含蓄者言不尽意也。即是以委婉之文辞,道出诗中之主旨,避开一语道破之坦率,让读者去体会言外之意。司马光之【温公诗话】云:“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近世诗人唯杜子美最得其旨。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迹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姜白石引苏东坡语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山谷尤谨于此。清庙之瑟,一唱三叹,远矣哉!后之学诗者者,可不务乎!若句中无余字,篇中无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者也”。又如刘禹锡【乌衣巷】诗: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仅摘取王谢堂前之燕,飞入百姓家一事,平平数语,道尽桑田沧海,人事无常之感,亦含蓄之至也。又如李白【玉阶怨】诗: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借思妇之动作,而于暗中点出一“怨”字。唐释皎然【诗式】云:“两重意以上,皆文外之旨,览而察之,但见性情,不睹文字。向使此道,尊之于儒,则冠六经之首。贵之于道,别居众妙之门。精之于释,则彻空王之旨”。
含蓄之诗,能与人留下欣赏之余地,使人沉浸于艺术之美感中。姜白石所谓“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是也。杜牧之宫词(一名宫怨)云:“监宫引出暂开门,随例虽朝不是恩;银钥却收金锁合,月明花落自黄昏”。苕溪渔隐评其断句极佳,意在言外,而幽怨之情自见,不待明言。盖诗贵乎如此,若使一览而意尽,亦何足道哉。宋洪迈之【容斋随笔】亦云:“诗文要含蓄不露,便是好处,古人说‘雄深雅健’,此便是含蓄不露也。用意十分,下语三分,可几风雅;下语六分,可追李杜;下语十分,晚唐之作也。用意要精深,下语要平易,此诗人所难”。明王世懋【艺圃撷余】亦云;“子美赠【花卿】诗:‘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花卿名敬定,丹阳人,蜀之勇将也。恃功骄恣。杜公此诗,讥其僭用天子礼乐也。而含蓄不露,有‘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之旨。公之绝句百余首,此为之冠”。而明胡震亨于【唐音癸签】云:“诗家虽刺讥,要带一分含蓄,庶不失忠厚之旨。杜甫【秋兴】:‘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着一自字,以为怨可也,以为羡之亦可也,何等不露”。清叶星期之【原诗】亦云:“诗之至处,妙在含蓄无垠,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间,其指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离形象,绝议论而穷思维,引人于冥漠恍忽之境,所以为至也”。以上诸例,皆可证诸含蓄之重要,学诗者不可不知。故笔者于此稍费脣舌,愿有志之士,识余苦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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