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散:麻梨树根子】
(2015-10-27早2点)
麻梨疙瘩烟斗,我的老父亲就有一个,记得小时候他成天带在身上,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似的。那个年代,旱烟袋在乡下还比较多见,吸旱烟特别盛行。农业生产的间歇,几乎男劳力人手一根纸卷子,女劳力也不甘示弱。
那烟斗很沉实,比旱烟味还沉还冲,就是说木性很大。据说树龄50年以上的,而且根部出现瘤化的才能出材,可是由于内部的中空、砂眼,所以出材率极低。父亲的这枚烟斗是他自制的,农闲时候,闲来无事,父亲鼓鼓叨叨,拿着小刀子雕刻烟斗,一来二去还深藏了一门手艺,是自悟而成的。
父亲那烟斗是水沉木,其实不是麻梨疙瘩,据说那木头比麻梨长的还慢,还耐火烧,还无杂味。如此木头,出自小兴安岭的雷击木,那可是辟邪之木。父亲说那木头是迎风背,就是站杆,是阴坡料。阴坡要比阳坡的材质密实,花纹细致,有错落的间质。父亲只是用来吸大叶子烟,每天熏掉劳累和枯燥而已,老农们都这样,对烟斗没什么过高的要求,他们不懂得把玩什么有关于烟斗的学问。夏季的太阳是一座大火焰山,每天下地,他们暴晒一通,都汗流浃背,猴脸似的难看。
老农们整天把烟斗盘在腰间,忙起活来也这样,难道他们不觉着碍事么。这种生活姿势,我不知道他们习不习惯,反正我不习惯。直到今天,我还不能理解这个问题,乡下老屯的长者陆续故去,携带旱烟袋之风罕见了,以至于根本就消失了。这时,我才明白那是那代人的性格,他们风雨来雨里去,糙人一个,好比是一棵树——生长环境越恶劣,而自然环境越是恶劣的料就越好。
有时候,觉着烟斗更像父亲,或者说父亲是一柄老烟斗。他一辈子沉闷不响,和压地滚子一样,什么事情都闷不作声的去做,有关于他的故事,今天想来沉甸甸的,和一枚烟斗没什么两样。是的,父亲虽然腿脚不好,落下了一生残疾,可他性格是丰满的,和上好的麻梨疙瘩一样。
父亲离开故乡20年了,飘着,一直飘着也不肯回来,就是因为东北太寒冷了。他说上当高原的冬天不冷,更适合他的腿,是的,父亲的老寒腿就怕冷。哪怕是夏秋阴雨天,也疼得厉害,好像还没什么特效绝根的药,都说风湿病是不死的癌症。父亲与这癌魔抗争一辈子了。
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开悟,父亲何此喜欢那种黄花梨烟斗了。早些年,这种树在我故乡司空见惯,枝桠被人砍了当柴禾,所以,越离近村庄的越好,憋出的瘤就越上乘。那瘤状的烟斗如玉,打磨完了,花纹极好看,都是小疤拉结子似的。
庄稼地里风雨无尽头,父亲的背影火猎猎,他那根大烟斗一辈子给我壮胆。我觉得我胆子就够大了,但是跟父亲这么一比,简直就是萤火虫跟月亮比谁亮啊。父亲那代人的艰苦奋斗精神,似乎我是学不来了,那么,我来世就作一根老烟斗吧,陪着我的老父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