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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记故乡：花大姐落满窗，悠悠人世真美】
（2015-9-10早2点起笔）
只一场漫长一些的秋雨，秋天就这么突兀，凛冽而悲壮，我如教书先生一样深刻，开始面对一种小生命，瓢虫。我的楼窗外有许多瓢虫！乍开始是一只，接着是上百只飞过，蜗到这窗台的才不几个，踽踽而行。
浩浩苍秋，残喘多病的我，怜惜它们，正如怜惜我自己。
多可爱的小生命，我最终打开了窗！有一只从窗缝里钻进了来，天冷了虫儿们开始寻窝，开始准备冬眠了。它们像空巢时代最后的农民，如我，在故园前愁绪满肠。它们像秋收时刻，沸腾灯火里，那安静的呼吸。它们是熟透的草籽，凋零了，随风飘落到这的；窗外一只秋，它们是恍惚的一束秋光。瞧啊，那曾经数不尽的瓢虫，在高楼之外，却楚楚可怜这么几只。好似夏季的最后一滴雨水，打在我睫毛上，不，它们是朱红的漆瓷，一粒粒沉甸甸，如硕大的谷粒。我猛然意识到，它们莫非是不能风中飞舞了？窗外这暖暖的一隅，才属于它们。
是啊，秋天到了，瓢虫莫飞呀！它们是一粒阳光，是太阳的精灵。我孤零零的看着，发呆一愣神过罢，就念起故乡的童谣来：“花媳妇，窗上爬，咱家的小花花，喵喵喵，喵喵喵把你抓-呀-抓。”
秋之凋疏，总被回忆无限填充起来。我小时候，每当秋初一凉嗖，花大姐就落满窗了，密麻麻的，真多。秋风还温润的吹着，故乡带凉不冷，老宅子的木窗子上却是温暖，那朝阳。每天晌午一过，阳光就温凉起来，这是秋后的味道。花大姐就怕冷似地，悄然而至，隔着单层的薄玻璃，忽而展翅欲飞，却又欲飞不能，只能慢慢蠕蠕着。那七星黑点的脊背，一小瓢米红色的外衣，是谷子熟透的色调，是金橙橙的老笨包米的背景。
许多年后的今天，这座城市里，我和瓢虫不期而遇，却甚是尴尬。那种想高飞而又欲罢不能，它们被高秋压抑于此，上演着一窗留恋的秋光。这可是生命大逃亡，是杂乱无章的死亡之美，我想到此，未免有点哀伤。残阳犹然未晚，它们享受着孤独的时光之美，看呀，它们多安详，多么静谧，而又尽情的舒展着最细节的秋味。生命的味道尽在这细节深处。
那一颗颗红色圆形的花纹，是瓢虫背负着的梦。这梦挂在向阳的高处，乃至蒿草树梢，卓然而立，这些小家伙却心不在焉。
秋天里，小生灵们何故如此安静，燕子在高空大风里徜徉够了，就一股脑蹲在电线上，窝巢旁，一动不动独对斜阳。它们喜欢扎堆，也喜欢一个族群一个部落的，三五只一个小帮派，几十只一个大团队。或者是，一个村落的聚在一起开会，那就离大迁徙不远了，那叫小燕开会，那可是燕子的江湖。此刻，它们还没远离出生地，远在江湖之外。有人烟之处，便有江湖，而燕子和七星瓢虫是个例外。
阳光中飞来飞去，玻璃窗上爬来爬去，这景象是北地之秋所特有的，温暖又略有些刺目。它们喜欢自由自在，并不因为我的好恶而有所收敛，还对我视而不见。它们如此冒昧，有时我甚至很讨厌它们，骚扰了我的生活。它们命运如我，甚至比我还惨淡。我进城住好几年了，每天四周是高楼，这东西几乎难得一见。城里天空太窄，地面太僵硬，那精灵，那些山水的灵物，在这都活不下去。直到今天，才偶然撞见这一只，还被我隔在纱窗外许久，展翅欲飞，薄薄的嫩翅弱不禁寒。今夕何夕，它们如我，寒夜至极，这些极小的小生灵啊，该向哪里存身立命呢。
如果是乡下，黄昏，会有多种昆虫飞蛾趋光而来，窗玻璃常被碰得啪啪作响。臭吧虫，屎壳郎，蝲蝲蛄……有叫上名的，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而这城市，只有黑蚊子，敢不得开窗啊。城市里，秋味多悲怆，秋蛰多凄洌，亦不乏惊魂之美。这不，这小小瓢虫，夺路而逃的求生本能，就闪烁着生命之美，它是动人的精魂。大自然这称王争霸，真的是要雄才。
每年这个时候，我就觉得特凄凉，冬天马上就要来了，那么多的小生命挤在一起寻找温暖，心里就一点一点地痛。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是它们的命。至今我也不清楚，它们都老死了，还是都被冻死的？一想到今早上开窗子，见屋里的一只蚊子，于是挥手把它撵出去。可能窗外寒意袭人，小东西飞出去，没有马上飞走，而是落在了花盆上……你不情愿，可我也不敢把你留在屋子里啊。秋风是最好的清醒剂。
秋寒如潮，终是滚滚扑来，季节的迁移总是不顾一切。这些小精灵不关乎任何痒痛，该来的该去的，谁也无法主宰。比如，北中国的万里冰辙，砂石路时代遍处都是，现在老土路白板化了，连深喉的冻辙也黯然而逝。大自然疏远我们的时候，秋的使者依然如故，来到门外窗前，展示对生命最后时刻的垂恋。它们是苍冥之物，冥冥上苍赐予的。
我知道，屯里人叫它花大姐，花花轿。它漂亮的花外衣，叫孩子们格外怜惜它，不忍捉来充作玩物。
我很小就知道，它是蚜虫的天敌，小学课本就这样讲的。总是在寒潮来临之前，它们带着一股子仗义豪情，啸聚在蓬门旧宅，那种安静是猎猎的，猎猎的静得出奇。过去，庄稼还没广泛用药，一些腊熟透笼的作物秸秆上，常能瞟见瓢虫，它们是秋光里一粒粒熟透的影子。夕阳西下，我会蹲下，静静看它们爬来爬去，它们在静静地寻找着什么。忽而，又趁着风飞来飞去，不知何方。大地秋野，天空村庄，是鲜活的油画。浓墨重彩之中，小小瓢虫如我，该会是什么意象，哪一笔是我，那一颗灵性是它。
有此灵物，哪怕是三五只，安静不动，或缓缓爬来爬去。那楼窗啊，就俨如布贴画了，我蜗居的日子也亮色陡然，至少驱散了一些蜗居的负面味道。尽管它浑身生满黑痣，如同娃娃身上的痣，纯美但不厌人。生活里总是充满辛酸事，我每次想到这弱小坚实的生命，所有愁绪便灰飞烟散。可爱的小瓢虫，是大远年的时光叫人怜爱，叫人回味人世之美。
入秋长久以来，那窗外轰也不走的小虫，即是故乡的瓢虫了。故乡正在一场大秋收，那可是秋社。时值9月初，秋收狂如绸帕对天舞，如鼓锣动地吟。我的乡中父老，是风中吹不散的瓢虫，踽踽忙碌着，这可是神祇之物，上苍恩赏的。那可是神祗之音，土地胎带的。
我不喜欢悲秋之物，偏偏喜欢奇崛的，就是一瞬就能惊现于眼前，就能直见性命的那种，瓢虫就这样。像自己想象的来生一样活着，率性立世，花大姐就这样。
我们也会在，在漫长中等候春天。这时，虫儿悄悄告诉我，上帝说了，善有善报，慈悲为怀，你的一生都将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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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10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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