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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鸟"的文化意蕴 摘要：意象是诗歌内涵的沉淀物，通过对诗歌的意象，尤其是原始意象的溯源，可以探究出其所蕴舍的文化内涵。“鸟”是《诗经》中一个重要的原始意象，包含着极为丰富的文化意蕴，由最初带有宗教色彩的祖先图腾崇拜，再到原始初民对生命繁衍的渴求，最终是褪去宗教色彩后的爱情象征。 关键词：诗经；鸟；意象；文化意蕴 《诗经》中众多的“鸟兽草木”是作为原始兴象而被引入诗歌中的。“所谓原始兴象是被神化了的因而具有一定观念内涵的物象被援引入诗的结果，它完全以其宗教性质和意义为本质⋯⋯这些原始兴象由于历史的发展而丧失了其原有的观念内容而逐渐演化成抽象的形式。”这些“原始兴象”其实就是原始意象，通过对这些原始意象的研究，披波溯源，可以探究出它们所蕴含的文化内蕴。“鸟”意象是《诗经》中出现较多的一种原始意象。据清代学者顾栋高《毛诗类释》统计，《诗经》中的鸟名达43种。据笔者统计，《诗经》中写鸟的诗句有六十余处，以鸟命名的诗篇有二十多首。这些“鸟”意象包含着丰富的文化意蕴，本文下面将从祖先的图腾、生命的繁衍、爱情的象征三方面对其加以分析。 一、祖先的图腾 原始初民由于自身认识能力的限制，对大自然及人类自身的许多正常现象不能理解。在他们探寻自己始祖的产生时，往往借助某种神异力量来作阐释，而动物图腾就是其中的一种，“图腾动物与始祖有着相同的意义。”比如商民族就以玄鸟为图腾动物。《商颂·玄鸟》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鸟，燕名，以羽玄见称。殷人认为他们的始祖就是由玄鸟诞生的。《吕氏春秋·音初》记载：“有娥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谥隘。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终日：‘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这段文字只交代了燕遗卵给有娥氏之女，还不够具体。在《：史记·殷本纪》中则具体交代了殷人即商民族的始祖契是有娥氏之女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并被赐姓子氏： 殷契母日简狄，有娥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洁，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日：“百娃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娃子氏。 《白虎通·姓名篇》也指出殷“姓子氏。祖以玄鸟生也。”因此玄鸟是商民族的图腾动物。同时玄鸟也是秦民族的图腾动物，《史记·秦本纪》记载了秦民族的始祖伯益是颛顼之孙女修吞玄鸟卵而生的。除了商、秦这两个民族以玄鸟为图腾外，舜族以凤鸟为图腾，丹朱族以鹤为图腾，后羿也以鸟为图腾。在这些鸟图腾崇拜的部族里，鸟既是他们祖先的象征，又是保护部落族员的神秘力量。他们对鸟的崇拜是一种原始宗教的虔诚。随着历史的发展，这种原始宗教内容逐渐丧失掉，而鸟类与祖先、父母、君王和国家等内容却抽象地联系起来了。因此在惜鳓中有许多诗歌在咏怀祖先、父母、君王、故国等内容时，往往以鸟为“他物”来起兴。这时，鸟只是祖先图腾的投影而已。 如《小雅·小宛》“宛彼鸣鸠，翰飞戾天。我心忧伤，念昔先人。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朱熹《诗集传》：“二人，父母也⋯⋯彼宛然之小鸟。亦翰飞而至于天矣，则我心之忧伤，岂能不念昔之先人哉?是以明发不寐，而有怀乎父母也。”作者以鸣鸠起兴来咏怀父母。由自由自在飞翔的鸣鸠，想到自己的不自由，想到不自由的自己不能留在父母身边，心怎能不忧伤呢?小鸟是身不由己的“我”，父母则是生“我”的大鸟。再如纠、雅·卷阿》：“翩翩者雕，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临，不遑将父!翩翩者雕，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临，不遑将母!”雕是一种孝鸟，其与母俱飞鸣相哺食，俞樾《群经平议·毛诗云：“是夫不乃孝鸟，其载飞载下，或以恋其父母使然，故诗以‘不遑将父’‘不遑将母’而有感于翩翩者雏也。”诗人正是从众多的飞鸟之中，捕捉住雕这一孝鸟意象来表达其身为行役的下层官吏，不能亲奉父母，只能“是用作歌，将母来念”的良苦用心。在纠、雅·卷阿》中“凤凰”则成为周王的起兴物，并具有一种象征意义。朱熹《诗集传》日：“凤凰于飞，则翱翔其羽，而集于其所止矣。蔼蔼王多吉士，则维王之所使，而皆媚于天子矣。既曰君子，又日天子，犹曰‘王于出征，以佐天子’云尔。”[2122这里“凤凰”是周王的化身，百鸟纷飞则是百官紧相随的意蕴。 二、生命的繁衍 生命的繁衍是原始初民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使命。原始初民的寿命本来就不长，大自然的天灾、部族之间的战乱。更加剧了他们生存的不易。因此维持一个生命群体的不断壮大就成了他们艰巨的任务。所以当他们在对祖先进行图腾崇拜的同时，也关注着大自然关于生命繁衍的最佳季节。鸟是这些部族的图腾动物，自然这些原始初民及其后裔们首先就注意到鸟繁衍的季节。《豳风·七月》中写道：“春日载阳，有鸣仓庚。”朱熹注云：“仓庚，黄鹂也。”《史记·月令》日：“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仓庚鸣。”郑玄在笺注《豳风·东山》 “仓庚于飞”时说：“仓庚仲春而鸣，嫁娶之候也。”仲春之月，正是大自然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人类生命繁衍的大好时光。《商颂·玄鸟》中写契的诞生，就是在仲春玄鸟来临之时。所以古代祭祀高襟之神是在燕子的到来之际。 《丰L记·月瓜》载：“仲春之月⋯⋯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襟。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辆，授以弓矢，于高襟之前。”高襟，先媒之神，主生育。玄鸟，燕子也。佣书·时训》：“春分之日玄鸟至，玄鸟不至，妇不娠。”由此可见，古人对人的生命繁衍是非常重视的，他们希望通过祈求高襟之神能使得自己的子孙后代绵延不断。于是仲春三月，男女可以尽情地到野外会合，以求得后代的繁盛。侗礼·地官·媒氏》云： “媒氏掌万民之判。⋯⋯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而会之⋯⋯凡男女之阴讼，听之于胜国之社。”《管亏蛩卷十八扒国》篇日：“凡国都皆有掌媒。丈夫无妻日鳏，妇人无夫日寡；取鳏寡而合之，予田宅而家室之，三年然后事之，此之谓合独。”不管是青年男女，还是鳏寡老人，都必须会合的风俗，其目的是尽可能使生命得到繁衍。 由于生命繁衍的不易，因此《涛经》对于那些无辜被毁的生命表示了深深的惋惜与伤悼，对于那些毁坏生命者表示了无限的愤慨!《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僳。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左传·鲁文公六年》交代了这首诗歌的创作背景：“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史记·秦本纪》则云：“缪公卒，⋯⋯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车氏三人名日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从这些记载中可知，秦国统治者在自己死后以良民作为殉葬品，任意摧残生命，诗中正是以“交交黄鸟”起兴来表达对生命无辜被毁的痛惜与伤悼，表达对摧残生命的统治者的无比愤怒! 当然，面对生命被摧残时，人们并非懦弱退缩，坐以待毙，而是勇敢地为维护生命的尊严而抗争。《豳风·鸱鹗》就是一首借一只母鸟的口吻诉说她的小鸟被猫头鹰抓走后仍然经营巢窝，反抗摧残生命，并抒写她育子修窝的辛勤劳瘁和目前处境困苦危险，呼唤对生命的珍惜。“鸱鹗鸱鹗!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朱熹云：“鸱鹦，鸺鹃，恶鸟也，攫鸟子而食者也。”鸱鹗，俗名猫头鹰，一种食他鸟之子的恶鸟。面对这一摧残生命的恶鸟，这只母鸟则“迨天之未阴雨，徼彼桑土。绸缪牖户”，发出“今女下民，或敢侮予”，“予维音晓晓”的反抗与控诉! 三、爱情的象征 在生命繁衍中，必须涉及到爱情。有趣的是，鸟类在发情期问常常以展翅、呜叫来寻找挑逗其情侣，从而达到交配的目的。如《邶风-雄雉：“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泄泄，就是溲溲，鼓翅舒畅的样子。鼓翅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到情侣。鸟的叫声也是寻找配偶的一种方法。《周南·葛蕈》：“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喈喈”，黄鸟相和的呜叫声，其目的也是为了求偶。王先谦曰： “黄鸟翔集和鸣，见雌雄情意之至，阳春融和，草木畅茂，时鸟音变，淑女有怀，天机所流，有触斯感。”展翅、鸣叫是为了追求“爱情”而发出的信号，是为了完成生命繁衍的暂时配对。 鸟类中还有许多是爱情忠贞不渝、白头偕老的象征，如鸳鸯、天鹅、斑头翁、鹈等等。纠、雅·鸳鸯》取“鸳鸯”这一意象来表达对新婚夫妇爱情忠贞的祝福：“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训、雅·白华》是一首刺“幽王得褒姒而黜申后”【：l瑚的诗歌，其中第七章则是以“鸳鸯”这一象征爱情专一的意象来嘲讽幽王对爱情的不专：“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马瑞辰对此作阐释说：“诗盖以鸳鸯匹鸟得其所止，能不其偶，以兴幽王二三其德为匹鸟之不若也。”雎鸟也是一种忠贞之鸟。《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朱熹解释道：“雎鸠⋯⋯今江淮之间有之。生有定偶而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淮南子·泰族训》则说： “《关雎》兴于鸟⋯⋯为其雌雄不乖居也。”这都说明鸳鸯、雎鸠等鸟是爱情专一、忠贞不渝的意象。 不仅忠贞不渝的爱情可以用鸟来兴象比喻，那些薄情寡义、淫荡乱伦者同样可以在鸟意象中寻找出其身影。如《秦风·晨风》：“欺彼晨风，郁彼北林。”欺，鸟疾飞的样子。晨风，僦妁作鹛风，即鹃鸟，属于鹰鹞一类的猛禽。晨风疾飞不为了寻找自己的偶伴，“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偶伴它飞，足见对方的薄情，故朱子理解为：“秦人劲悍而染戎俗。故轻室家而寡情义。”俐、雅·白华》中用“有鹫在梁，有鹤在林”来起兴旧妇遭弃新妇得宠，贬刺幽王的喜新厌旧。郑玄笺日：“鹜也鹤 汲的声口刺其君父宜公强占自己媳妇姜氏，又怒骂其庶也，皆以鱼为美食，鹫之性贪恶而今在梁，鹤洁白而反 兄顽与姜氏的姘合。卫宜公为自己的儿子“汲”娶妻齐在林，兴王养褒姒而馁申后。”朱熹日：“鹜在粱而女姜氏，因见姜氏貌美就占为己有，称“宜姜”。宜姜在鹤在林，鹫则饱而鹤则饥矣。幽王进褒姒而黜申后，譬卫宜公死后又和汲的庶兄顽私通，生下三男二女。这首之养鹜而弃鹤也。”《召南·鹊巢》中用鹊巢被鸠占来 诗歌就是借助“鹑之奔奔，鹊之疆疆”的兴象来刺砭这象征新妇取代旧妇：“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维鹊有种乱伦。巢，维鸠方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郎风·鹑之奔鳓则是一首典型的刺淫荡乱伦的诗歌：“鹑之奔奔，鹊之疆疆。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陆德明《经典释文》卷五引《韩诗》说：“奔奔疆疆，乘匹之貌。”闻一多说： “牝牡相交谓之‘腾’。相交与相加之义极近。《月令》‘乃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牡。’郑注日‘累、腾皆乘匹之名’。 ‘乘匹’即《周礼·牧师》‘仲春通淫’及《校人》‘春执驹’之谓，故郑注《校人》日‘春通淫之时’驹弱，为其乘匹伤之也”； ‘奔’亦有乘匹之义。《慵风·鹑之奔奔》篇 ‘鹁之奔奔，鹊之疆疆。”这首诗借公子汲的声口刺其君父宜公强占自己媳妇姜氏，又怒骂其庶兄顽与姜氏的姘合。卫宜公为自己的儿子“汲”娶妻齐女姜氏，因见姜氏貌美就占为己有，称“宜姜”。宜姜在卫宜公死后又和汲的庶兄顽私通，生下三男二女。这首诗歌就是借助“鹑之奔奔，鹊之疆疆”的兴象来刺砭这种乱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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