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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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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8 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灵魂在颤抖
                  子  希
冯三元是我同学绍全的么爸,绍全的爸叫冯克衡,冯三元的大名叫什么就不知道了,那时半边街的人,乃至全镇的人都叫他冯三元。
冯三元1960年3月的一天死了,是饿死的。饿死时的样子十分可怕,皮包骨的脸惨白,嘴唇深陷下去,求生的双眼看得出,多想要一碗米汤来填填凹下的肚子。冯三元的头上戴着一顶抗美援朝时的棉帽子,帽子的钮扣一颗也没有了,两个棉耷耷张开着,他踡在板房一角的床上,半盖的被子是抗美援朝时的军被,棉衣的钮扣也全掉完,是用一根线绳子从腰间拴住,不透风还可保暖;放在小桌子上的搪瓷口盅,很明显的露着两排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半边街的街邻都前前后后去了冯三元家,我的父亲也去了,他站在冯三元的床前,用几根手指触着冯三元的鼻子,“真的断气了”父亲叹着气说。
父亲又和街邻把冯三元家的楼板撬了几匹,再叫木匠打了个简单的“火匣子”(寿板),就埋在后山坡的茅草丛里。
我随父亲去看后好多天都睡不着,看着冯三元死时的样子我怕,钻进被窝里把头全盖上。
冯三元三十几岁就饿死。听街邻说他是当志愿兵的, 退伍回家时是精壮马汉,他从二十余里的五龙山上背一捆柴足足二百五十余斤,走起路来还放小跑,帮街邻担水推磨更是一把好手,可是他一顿要吃十个馒头,或者五碗干饭,长得白胖白胖的,他的力扎好全靠吃得。冯三元没有女人,听说原先曾结过婚,最后不知道是啥原因女人跑了,打堆堆时的妇女吊起下颌嘻嘻乱说,说什么他那东西太凶猛了,女人受不了跑的,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尽是胡说八道!
冯三元,住在他逝去的父母留下的房子里,那是一间五柱房,中柱只有一丈八尺八,宽一丈一,径身长不过二丈四,完全能容得下他住的。退伍回家他全靠捡柴和帮人为生,他不懒,看上去莽里莽撞的样子,耳朵也不好使,常常是喊他还要加用手拉拉他才知道什么的,冯三元闲暇时一人靠在回龙桥头的石狮子旁,看桥上孩子们跳房或是躲猫猫,他时而拍手嘻嘻看孩子们乐他也乐,时而大声学着孩子们躲猫猫时大声喊的“来不来得?来得了”,“来不来得?来得了”。
冯三元蛮讨人喜欢的,不管谁家叫他帮忙,一叫就到,挑水,推磨.劈柴,搬桌子板凳,或是谁家死了人守夜、添油盏、拨灯草、烧纸添香都做,少不了要让他吃饱喝足的,他从来也不分饮食的好与坏。
可是,冯三元终究是饿死了,饿死在1960年3月。发现时已落气,身体僵硬。深陷的嘴唇和渴求的眼神留给了这个世界,父亲用手抹下他不闭的双眼,“三元,走吧,到阴间或许有饱饭吃”。阴间的死鬼也多,那年月的人说死就死,尽都是饿死鬼!
我认识冯三元是1959年的秋季。在学校有气无力地唱完老师教的《1959年,真是个跃进年》后,马上回家去公共食堂守那一小碗饭吃,不然会被分掉的。我和冯三元都属街道二段三小组的人,分吃也在一个食堂,叫三食堂。用柏木做的甑子,刚开始时是满满的,虽说是杂粮当家为主食,还是可以吃饱,所以当时有句口头话叫做公共食堂敞开肚皮吃饱饭。没过几月,甑子里的饭渐渐沉下去了,那么多号人吃半甑子饭,饭里有烂味的红苕还占多半,食堂管理员用铁铲按人头分给,平均每人就一小碗,怎么够吃呢,还几月都不沾油星星。我们端回家,妈妈用野菜和着煮来再吃。公共食堂敞开吃那阵,冯三元每顿可吃一盆菜饭,他为食堂砍柴也尽全力。到了1959年的初冬,缺粮了,农村的食堂更是没有粮食下锅,因缺营养得黄肿病人多得数不清,慢慢的饿死的人增多。还好,街道居民多少有一点供给。冯三元看着看着一天一天的瘦下去了,眼睛无神更显得痴呆。
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分饭时,只见冯三元夺过管理员手中的饭瓢,朝自已的盆里连舀两瓢,舀后急转身,边走边用手朝嘴里塞饭,管理员拿着竹响篙,追着冯三元直打背和头,等她夺回盆时,冯三元已吞完两瓢烂红苕饭了。管理员在三食堂对冯三元没法子,只要打钟开饭,冯三元不是用瓢舀就是用手在甑子里抓,饿狼般地猛抢。
街道支部书记名叫德才,土改过后当了民兵连长,很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知道是由于无文化呢还是受古装川剧里那些官员的影响,走路时脚步总是左右摇摆,手臂似鹏翅般耸起就与一般人不同,可是一出言,尽是满口赃话。他对付人是有一套的,冯三元就栽在他凶残的手中。
我看见德才书记用麻绳把冯三元的双手反捆在肩背上,再从后颈向上提拉,冯三元疼得大声告饶,可德才书记哪里有一点同情的心,再把他吊在柳树桠上示众,我在半边街上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凶狠的,那时节还有谁敢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呢。
过了几天,饥饿又唤回了冯三元求生的欲望,他还是用手抓甑子里的饭,可没有开始那样有精神了,大家谁也不好再说他了,只有管理员把这情况再一次汇报给书记。书记更是拿出了他整人的杀手锏“猴儿搬桩”。他把冯三元的两个大拇指用麻线死死的缠在一起,再用木削朝里插,插后再浇水把干木削泡胀,直到两指发紫血色,疼痛钻心。过年后,冯三元再也无力去抓甑子里的饭了,食堂改为蒸碗儿饭,食堂的地点也变了,不再在半边街,已与二食堂合并在正街上。阳历三月,冯三元熬不过天灾人祸死了。
父亲告诉我,1961年不知道是谁把德才书记告了,上面派人到半边街调查后不久,德才书记就被开除党籍,灰溜溜地在街中不好意思见人,走路也不左右摇摆,手臂也不像鹏翅样耸起,说话不多且声音也小了。他也是得暴病而死的,听说在床上折磨了他半月多。父亲告诉我,冯三元是抗美援朝下来的,曾立两次三等功,打仗很是英勇,耳朵被炮弹震聋了,头部也炸成脑震荡,本来不十分聪明的他回来后更加呆头呆脑了。
冯三元死了半个世纪了,半边街的一切都在变化,可回龙桥头的石狮子还是那样憨态立世,反吊冯三元那棵柳树没被人砍,只是老了,半边街除剩下的老人们知道那一段时间的故事外,今天还有好多人知道的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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